他猛地转回身去,大步踏向门前。直开了室门,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丰钰见那身影走远,只觉莫名其妙。安锦南忽而头痛需人照拂,忽而森冷似当她如仇雠,这般变幻莫测的心思,叫人如何去猜!
她视线落在案顶玉冠上。
安锦南到底是怎么了?
他还披散着头发!
嘉毅侯自来在外均是一丝不苟的模样,何曾这般无状现于人前?
丰钰捏了捏拳头,正主儿都走了,她还留下作何?提步朝外而去,迎面就见适才那东家亲端了一张托盘过来。
上头一溜十数只发梳,玉石象牙,黄金雕花,不一而足。
“姑娘,侯爷吩咐,请姑娘择选。”
丰钰蹙了蹙眉,这是何意?
她问:“侯爷与安姑娘何在?”
那东家道:“适才安姑娘已先行乘车回府。侯爷吩咐,请姑娘选好了东西便下楼去,小号备了车马恭送姑娘。”
丰钰面色总算好看些,小环候在楼下,怕是早等急了。
她并没有选什么发梳,不软不硬地推了那东家,快步拾级而下。
楼下大厅空空荡荡,只坐着一个百无聊赖的小环。丰钰没见安锦南的踪影,略松了口气。虽不知安锦南缘何突然拂袖而去,能不和他多耽,总是好的。
崔宁立在屋檐下,朝丰钰抱拳:“小人奉侯爷之命,护送姑娘。”
他身后立着几名侍卫,头上的宽沿顶冠已经打湿,淋淋滴着水珠。大雨如瀑,一如昔年永和宫外,她撑伞前去武英殿借调那日般。
命运从那天起,就用一条看不见的丝线将她和他牵连。
丰钰觉得疲惫极了。
扶着小环的手步入车中,几乎立时便瘫软下来。
每一刻面对着安锦南,都叫她有精疲力竭之感。
崔宁冒雨行在车后,听天边雷声渐远。
大雨迷蒙了黑夜,隐匿了屋檐之上那一路相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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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澜生换了衣衫,仰面躺在帐中。
他眸色清明,并未睡着,床畔琉璃罩中点着烛灯,正在等待夜归之人。
窗棂轻响,一个湿漉漉的人影从窗口跳了进来。
应澜生立即起身,拉开帐帘,坐在床沿问道:“如何?可瞧见了什么?”
那人抱拳道:“小人一路跟从,嘉毅侯将丰姑娘带至宝玥斋厢房,屏退左右,……”
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人顿了顿。
应澜生双手捏下了衣摆,方道:“说下去。”
那人道:“一入房内,丰姑娘就近前,散了嘉毅侯的头发,还……还摸了嘉毅侯的脸颊……似乎……似乎欲要就寝……”
应澜生眼睫半垂,看不清神色。
那人又道:“瞧情形,两人确是那种关系无疑。只不知嘉毅侯突发何事,不待继续,就率先离开,小人……”
“你去吧。”应澜生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站起身来,行至桌旁替自己斟一杯茶。
午后的银杏树下,他行于她身畔,余光凝望她清冷的侧颜,娴静淑秀,……孰能料到,背着人时,她竟是这……
应澜生捏在手中的清茶未及饮,重重扣回了案上。
他眸中波澜涌动,全然不是白日里那温润模样。面沉如水,紧抿双唇,在那桌前立了片刻,忽然扬声喝道:“来人!”
一名小婢窸窸窣窣地从外进来:“公子何事?”
应澜生道:“备车,去清风观!”
小婢有些疑惑,却不敢多言,她连忙应下,一溜烟奔至门外。
清风观乃是城郊一座小观,香火不旺,堪堪一名观主两名小道姑和三五居士在内修行。
观后有座小院,名唤蓼芳阁,内室之中,早早燃了银丝炭,一室香暖。
一灯如斗,窗前坐着人,是名年约二十的女子,穿一身素白夹棉袄裙,头上未戴任何装饰,一头青丝松松挽成髻。
她面色苍白如雪,就在这一室昏黄灯火的映照下,犹不见半点血色。
细眉秀目,琼鼻樱唇,小小一张脸上,五官甚是柔媚。
这世上所有美好的形容词都可用于这张脸。
她细腰纤纤,窄肩修足,如玉般的指头捏了一块儿绣帕,似乎觉得针脚不够细密,取了把小剪刀将刚绣好的鸳鸯拆了去。
她侧影投射在窗纸之上。屋外,朦朦雨中,庭院暗处,立着持伞的应澜生。
他面上笑意全无,微蹙双眉,定定凝望镜那窗上的影子。
痛楚和压抑轮换在他眸中漫过。
他紧紧抵住牙根,指尖虚虚顿在半空,心中一遍遍描摹那窗上的影子。
屋内,小婢端了热茶过来,粗陶的茶具,泡的的去岁的陈茶沫儿,“主子,夜了,您穿得单薄,仔细寒风入体,又要咳嗽。”
那女子摇了摇头,音色柔婉而娇弱:“不妨事,绣完这批帕子,才好换些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