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临城冷家大爷冷擎风收到一封不具名的密信,看后,他将信纸烧毁,然后踱步进了内园。
冷家三房长辈俱在屋内,个个面色沉重,片刻后,冷三太太去了趟婉月轩。
冷雪柔早散了头发,手里拿了册志怪本子,心思全没在那书页上头。她双眼微红,似乎哭过,穿一身雪白柔绢中衣,衬上一张纯净无辜的小脸,看来极为娇弱,引人心生怜爱。
冷三太太叹了一声,自己的大女儿双十年华便撒手人寰,如今膝下就只剩这个小女。也是她命苦,冷家三房只她膝下两个嫡女,一个做了侯夫人,还未风光两年便撒手西去,唯余这个,也早早给家里掌事的男人们当作拉拢人的工具,全不顾她的死活,一心只着紧他们自己的前程。
可她能如何?一介妇人,难道能扭得过丈夫和伯叔、长辈们去?
冷三太太收了眼里的凄楚,轻笑一声步上前来,伸手捏了冷雪柔的脸蛋:“做什么呢?夜深了还不睡?黑灯瞎火瞧书,仔细眼睛疼。”
坐在炕沿上才瞧见,旁边针线簸子里面,一个绣了半的金凤香囊给绞成两半,不由心中一动,拿在手里,问她:“好好的儿做什么绞了它?谁惹我们二姑娘不高兴了?”
冷雪柔滚在母亲怀里,声音闷闷的,又有些泪湿:“我就是看不得这香囊,做得再好看精致有什么用?有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些东西,怕也是旧人的好。”
冷三太太听得这话,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己的女儿心里有谁,她最是清楚不过的。是他们一个个纵着她,诱着她,要她一步步走上他们希望她走得那条路,接近他们想要拉拢的那个人。不过是瞧在那人对这孩子尚算温和,不似对旁人般不假辞色。
冷三太太只觉心酸。他们怎就不明白,嘉毅侯如今还肯看顾冷家,已是瞧在了已故的月柔份上,年年送过来的节礼,足够冷家在临城吐气扬眉。只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是他们深恨这点恩情还不够深厚,非要再祭奠个活人去,给那命定孤煞之人刑克……
冷三太太揉了揉女儿鬓发,柔声与她道:“旧人固有旧人的好。你也该往前看,莫执着那不可得的东西,为娘不怕旁的,只怕人伤了你……”
冷雪柔悲伤摇头:“不,我不怕。”她坚定而执着地道:“从小,我就仰慕着他。那样出众、高大、威严……”
她的神色渐渐迷醉,脸颊生起一抹红霞,“我真的好羡慕姐姐。虽然这一生很短暂,可被那样的人牵挂一辈子,有什么可遗憾的?若他肯这样记得我……阿娘,我甚至不求能和他永远在一起,只求在他心里,永远给我留个那样重要的位置,日日思念,常年挂怀,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冷三太太伸手捂住她嘴:“我不准你胡说!相士为你批过命,你是天生福运深厚的人,你就得好好活着,好好的过你的日子,风风光光的嫁人,安安心心的生儿育女,你会长命百岁,会子孙环绕,会有很疼爱你的相公,无忧无虑过这一世……”说着这话,泪水已洒了满脸。
记忆中那些尘封的往事,像结痂的伤疤,被又一次无情撕开。
“……此女命里应有此劫,若要化解,非寻一个福运皆旺的人在她身边庇护,方得无恙……”
“月柔原本只是小官之女,却有如此姻缘,如今贵为一品诰命,可不正算得福运皆旺?去信给她,叫她暂接了雪柔过去,在身边看顾两载,此劫可不就了了?”
“太太……京中来信,说是仲秋前夜……大姑奶奶殁了。”
“原来……侯爷是孤煞之命,他身边至亲,无一安生……雪柔原是奔着破劫避灾而去,如今看来,是否能避得此劫,还不好说……”
悲伤的回忆和着血淋淋的痛楚,令冷三太太整张面容都变得扭曲狰狞起来。
冷雪柔住了泪,抬手抚她娘亲的脸颊,“阿娘,你又想姐姐了?”
“不想了……”冷三太太有苦难言,反手握住女儿的手,稍稍用力,“如今,我只盼着你好。今儿阿娘特地过来,是想问你句话。”
她抬眼看着自己的骨肉,忍住无边的痛楚,含笑道:“你当真非他不可么?”
冷雪柔眸子一黯,垂低了头:“是,我早认定了。可他不肯,他总说我还不懂事,不肯将我与姐姐一般看待……”
“你不必怕。”冷三太太眉尖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强笑道:“你若想见他,悄声的,娘亲替你安排,……后日盛城丰家有宴,丰家你知道的吧?是隔壁段家的表亲,说是她家的大姑娘从宫里头出来了,欲宴请一众旧姊妹,淑宝淑珍他们都去的,届时你便跟着一同去,……她家的大奶奶原是我同乡,你顺势拜见,她不会不留你参宴。待当天宴罢,你就去你姐夫府上寻你大哥……”
“大哥也会去么?”冷雪柔心里有些不安,家人皆知她的心思,一直拘着她不许胡来,板着脸训她不矜贵,她娘这是疼爱她,才替她思谋,可大哥就不一样了,大哥为人刻板,怎可能容她胡闹?
“是,你大哥也会去,你从丰家出来,直接便去书房里头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