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 是石毅极度厌恶被取外号的开端。
他的母亲姓乔,当年是文工团的台柱子, 长得极美。他的长相完全随了母亲,没有得他父亲半点粗犷, 从小就漂亮的不像话, 大人们逗他玩儿时,就管他叫“小乔”。
这对自诩为钢铁硬汉的石毅来说,实在太残酷。从上了学,知道“小乔”是古代著名的美女以后,谁要再敢当面叫他一声“小乔”, 他指定翻脸比暴风雨来得都快。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会以人的主观意愿为转移,哪怕到了现在, 石毅早已成年,不像少年时期难辨雌雄, 有了锋利硬朗的棱角, 一身荷尔蒙爆棚, 依然压不住眉目间的艳丽。
没错,就是艳丽, 那种浓墨重彩的艳丽。单论五官, 江月都比不得他那么精致。
江月以为自己早就看习惯了这张脸, 现在看来,她错了。石毅背光站在她的面前,一贯张扬的表情都收敛得干净, 阴影下格外内敛的神情却方便了她留意到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有贪恋美色的恶习,竟然觉得石毅眉眼间的浓艳滴进了心里。她被蛊惑了。
石毅沉默半晌,拽过她另外一只手臂,重复着刚才那一套流程,末了,才轻声哼笑一句:“不准再叫我小乔。”
这语气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在撒娇闹脾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右边脸颊微微鼓了鼓。江月忽然就想起,她第一次见到石毅的场景。
那会儿他们都才十岁。石毅大概是从在外面打了架,脸上挂着彩,一脸桀骜地在楼下罚站。
他老子在楼上大着嗓门斥责,他在楼下不服气地撅着嘴鼓着腮帮子,活生生地演示了一下,什么叫“气成河豚”。
江月当时就觉得,这小孩蛮有意思的。她莫名其妙的就有了一种冲动,要是捏一把他的脸,他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随即,她就为产生这种想法而自我唾弃,多大的人了,换了个壳子,怎么还想着欺负小孩子了?
她万万没想到,此后的七八年间,她居然无数次的践行过当时的冲动。
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往他脸上戳了一下。石毅撩了一下眼,笑了一声。
她忍不住就得寸进尺了,又戳了一下,见他还没反应,干脆轻轻拧了一把。
“别闹!”石毅歪头,躲了躲。
江月听话地收回手放在桌上。
他们两个鲜少有全然心平气和待在同一空间里的时候。最初自然是因为石毅的挑衅,后来逐渐形成一种相处模式,好像互相不夹枪带棒的就不怎么会说话了。
这回阔别七年再见,能正常说几句话,仿佛是比以前克制一些,实际上也极其有限。不然,也不会第一天就打起来了。
眼下,倒是难得安宁。
不大一会儿,石毅停了手,帮她把袖口放下来:“好了。”
他转头去门口洗手,一下子就想起来,他这上药的手法,还是和江月学来的。
每次他在外面和人打了架,或者和她打了架,身上挂了彩,都是她给处理的。即便是上药,她手劲儿也重,手心蘸了红花油,要么是跌打酒,狠命把皮肤下面的瘀血都揉开了,让药力渗透进去。
“那时候,你每次帮我上药,我都忍不住怀疑,你该不会是想要把我浑身的骨头都拆散了重组一遍。”
江月握着自己的手腕,撇嘴道:“你这不也学会了吗?行了,不说这个了,你身上不是还有伤,赶紧的。”
石毅转头回来,无奈长叹:“你对自己好一点,让那胳膊消停一会儿吧。就算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心疼我的劳动成果吧?”
“都这样了还能面不改色做俯卧撑,江月你是真汉子。”石毅是真服气,也是真憋气,“好强成这样,你就不怕嫁不出去呀。”
他这是第一次,向江月试探着提起这方面的话题。他表面上是在调侃,可掌心已经湿漉漉的满满的汗。
“你自己斗没有女朋友,还有闲工夫替我操这心啊。”江月趴在桌上,随口应付道,“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石毅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女朋友?”
怎么知道的?训练之余从战士们的闲话里听到的呀,二连的两个主官,一对光棍。
只是,她嘴上才懒得解释那么多:“听说。”
“你这么关注我的个人问题,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对啊。”江月懒懒地应了一声。
石毅的心还没来得及热起来,看清江月的神情后就冷了下来:“你开玩笑呢吧!”
江月枕着手臂歪头看他:“不然呢?你还当真啊。咱俩要是放在一起,说不定哪天人脑子就打出狗脑子了。”
深深的挫败感席卷了石毅全身,他就知道。他还发现一个更令人无力的事实,江月对他,那是真的一点儿那方面心思都没有。但凡有一点,她也不至于随口就拿这个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