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南海门下(二) 白芷脸上一红,自头至脚地向他打量一遍,忽然低下了头,嗤的一声笑,摇头道:“什么‘白马书生’,亏你想得出?这身白衣乃是前日小弟自颖州城西一间衣铺之中所购。布料还差不多,只是式样有些不入时了。” 叶天涯见他双颊绯红,神态忸怩,奇道:“你怎么啦?看上去有些怪怪的。” 白芷转头避开他目光,四下打量,笑了笑道:“没什么。我……小弟只不过有些奇怪,在这等穷乡僻壤的小镇,居然也会有叶大哥这等少年俊彦?” 叶天涯哑然失笑,道:“我叶天涯又算甚么‘少年俊彦’,这话若是让旁人听见,岂非笑歪了嘴巴?白兄弟,你忒也太抬举我啦。走吧,请你吃早点,顺便送行,预祝兄弟你一路顺风!” 白芷摇头叹道:“叶大哥,不,不对,该当叫你‘远房表哥’才是。咱俩总算是亲戚一场,你便这么急着赶我走啊?还不如老天爷有情呢?” 叶天涯一怔,呆呆的瞧着他,不明所以。 白芷笑而不言,将一只白玉般的左手竖起食指,向天上一指,口中哼着小曲儿,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行。 叶天涯初尚不解,抬头望时,眼见铅云低垂,已遮没了半爿天,又觉阴风阵阵,吹得衣袖猎猎作响,心下恍然:“原来天要下雨啦,说不定还会下雪呢。如此一来,今儿白兄弟自是走不了了。” 当下发足追上,和白芷并肩而行,笑道:“白兄弟,我请你吃烧饼罢。”白芷向他瞧也不瞧一眼,懒懒的道:“说好是你请客的,自然客随主便了。” 两人相偕来到不远处的那间烧饼油条店,叶天涯照例向赵婶要了四个烧饼。 白芷吃得津津有味,连呼:“好吃,好吃!”叹道:“在南……家里哪能吃到这等美食?” 叶天涯微笑道:“要不要再来两个?” 白芷向他白了一眼,道:“当然了!那还用问?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叶天涯一笑,起身走到门口,说道:“赵婶,给加两个饼。” 赵婶尚未答应,忽听得店外脚步声响,一人笑道:“啊哟,叶大秀才,哥儿几个到处找你不见,原来你小子在这儿吃饭呢。出来,出来!” 叶天涯一转头,见是镇上有名的破落户头儿曹六。曹六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小无赖。 这几人多年来在光武镇一带横行霸道,勒索敲诈,甚少有人敢惹。 叶天涯心里嘀咕,口中却对赵婶道:“先把饼给我朋友送过去。”这才拔步而出,走到曹六面前,微笑道:“六哥,你找我有甚么事?” 曹六笑嘻嘻的道:“叶重,你小子还知道叫我一声‘六哥’啊?这几年来,你仗着苑老爷一家人关照你,大鱼大肉,可比哥哥我快活得了。我来问你,是不是觉得有人替自个儿撑腰,你这堂堂的苑家牧童、叶大秀才,便可对我曹六爷爱理不理的,老大瞧不在眼里啊。你且说说,是不是太不成话啦?” 叶天涯自幼与曹六等无赖打交道,颇受欺压,这时倒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拱手道:“六哥,大家都是多年熟人。你有甚么话,不妨直说。” 曹六脸色一肃,哼的一声,道:“好,好!你小子果然是长成大人了,这话说得倒也痛快。”顿了一顿,续道:“不妨跟你说老实话,近来哥哥我手头缺钱,想开一间茶馆。这样罢,你那个狗窝倒是现成的好地方,咱们合伙经营,一起发财。怎么样?” 叶天涯一听之下,又惊又怒,没料到曹六竟会谋夺自己的房子,一转念间,明白自从苑家付之一炬后,镇上的一干无赖见自己“失势”,无依无靠,又即欺上门来。 曹六见他沉吟不答,伸手过去,重重拍拍他肩膀,哈哈一笑,说道:“叶重啊叶重,其实哥哥可是为了你好。你倒是想想,现下没有了苑家,你可是孤苦无依,光棍儿一条。说不定过不了几天,你便又成为原先那个可怜巴巴的小乞丐啦。依我说啊,索性和八年前一样,仍然跟着哥哥混饭吃。怎么样?” 叶天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道:“六哥,全镇的人都知道,这房子是先父留给我长大娶媳妇儿的。怎么可能交给别人开茶馆呢?你若是不信,随便问问别个儿!” 曹六勃然大怒,脸一沉,阴森森的道:“是么?我倒要打听一下,镇上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知道,这房子是你叶重的么?” 他说到这里,东张西望,突然伸手指着赵婶,问道:“喂,赵家婆娘,你且说说,前面那几间房子是俺姓曹的,还是姓叶的?” 赵婶自管自的低头做饼,不敢接腔。 曹六双手一拍,向身旁几个无赖问道:“你们几个倒是说说,那几间房子,是曹家的,还是叶家的?” 那几人异口同声的道:“当然是曹家的!”随即哄笑起来。 这时本来有几个买饼的客人,见势头不对,纷纷退得远远的,哪敢近前? 一众无赖见了,更加轰然大笑起来。 曹六得意洋洋的向叶天涯斜睨了一眼,冷笑道:“叶重,是你自己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可怪不得别个儿……” 他一句话尚未完,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混蛋,混蛋!连人家唯一的房子也不肯放过,不仅是混蛋,抑且是畜牲,甚至连畜牲都不如!” 曹六循声瞧去,只见烧饼店内施施然的走出一个美貌少年,一面斯斯文文的咬着半块烧饼,一面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曹六等人从未见过这等富贵都雅、粉装玉琢般的美男子,霎时间直瞧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 只见那少年扶着叶天涯的手臂,轻声道:“表哥,咱们还是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