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和爷爷之外的人交流过了,刚刚那句自我介绍,已经是他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很久的成果。
他本想在这个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新环境中好好生活,最起码不让爷爷像之前那样整天为他没有朋友而担忧,所以在来学校之前,他特地去理了头发,买了一件新的衬衫。
可这个世界的人,仿佛就是不能容纳他,又或者说,在热闹繁荣中,他与众生背道而驰。
迟绪没有回答,被骂了一句。
正在整理床铺的瘦子跳了下来,看上去是为他打抱不平,实则借题发挥,“你他妈装什么逼?”
“我操/你大爷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迟绪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听着他们互相咒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内心十分期望他们赶快打起来,这样辅导员说不定就可以重新分配寝室。
然而他们骂了很久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正当迟绪感到惋惜,门再度打开。
那是迟绪第一次见傅一辰,他留着清爽利落的短发,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站在暖秋的阳光里,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吵什么呢?走廊里全是我们寝的声音,让人听了笑话。”
“你谁啊?”
“介绍一下,我是管理系的傅一辰,听说我们寝有个叫迟绪的,也是管理系,哪位啊?”
迟绪坐在胖子后面,无声无息的举起了手。
他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他,可傅一辰的视线却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身上,并大步的向他走来,“我就觉得会是你,我们一个系的,以后可以一块上课了。”
虽然迟绪很想要爽快的答应,但当时的他表现的冷淡又疏离,“嗯……”
幸好傅一辰不在意,他回过头对着那两个室友道,“你们吵完了吗?大老爷们别斤斤计较的,我知道你们刚离开家,心里头都慌着呢,生怕自己往后退一下就让人欺负了,其实大家都是同学,谁能欺负谁啊,往后还要在一起相处四年呢,别闹得那么僵。”
傅一辰成功的给了他们台阶,让寝室里的暴躁与愤怒瞬间停歇了。
傅一辰极为善于摆弄人际关系,短短三天时间,就让那两个针锋相对的室友亲如兄弟,整个宿舍楼上上下下,没有他叫不上名字说不上话的,他也试图让迟绪融入其中,可迟绪是个异类,与那些刚刚离开高三离开父母,奔腾野马一般的大学生全然不同,尝试了几次后,迟绪仍然十分抗拒,他只好无奈的放弃了,即便如此,傅一辰还是每天和迟绪一起去上课,一起吃午饭,甚至在知道他生活拮据后帮他找了图书馆管理员的兼职。
他做事圆滑周道,和任何人关系都很好,饶是迟绪这种在旁人眼里性格孤僻又古怪的书呆子,也会时常跟在他左右,做忠心耿耿的小跟班。
迟绪心里非常清楚,傅一辰交朋友的目的性很强,比如寝室里那个胖子,虽然人霸道又讨厌,但家里是很有钱,比如隔壁寝室那个有狐臭的同学,虽然身上气味难闻,但他爸是经管系的教授,比如自己,虽然性格孤僻古怪,但成绩很好,可以帮忙完成作业。
正因为看的清楚,所以迟绪不敢把傅一辰那样的人当成是朋友,他怕如果有一天,他没有了利用价值,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得到过又失去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他不想让自己陷入那么难堪的境地。
可寒冬到来之际,傅一辰送了他一件暖和崭新的羽绒服。
那件该死的羽绒服。
“这个,这个我不能要……”
“穿着吧,天气这么冷,再冻感冒了,就当我借给你的,等你长大,上班赚钱了,再给我也买一件不就好了。”傅一辰说完,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掌的温度就像父亲一样。
迟绪就此沦陷。
那是迟绪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他把这份隐晦的感情藏匿于心,谨之又谨,慎之又慎,日日惶恐,夜夜不安,连视线也不敢有稍许放纵,他深知那些不自觉流露的感情不会令旁人会心一笑,而是能要了他命的穿肠毒/药。
只是冬天的冰雪早晚会融化,有些事情,无法阻止,也无法改变。
……
昨个下了小半天的鹅毛大雪,今天温度一直都没回升,雪厚厚的堆了一层,这会太阳出来,楼上小孩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出来玩雪了,三两个家长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深怕小祖宗跌倒摔伤。
迟绪拎着保温桶的那只手缩在袖子里,抬头看了一眼老板家的窗户,心里头发愁。
一顿两顿的,难得老板开口,他费点心思做不是不可以,要天天这样,也是够要命的。
正愁着,五楼的窗户忽然打开了,赵瑞怀顶着大风露出头来,“上来啊。”
迟绪呆愣的仰望着他,又听他喊道,“快点!”
“……来,来了。”
所以说,老板是怎么看到他的?
想到赵瑞怀坐在窗户边上眼巴巴等着馄饨的模样,迟绪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他可怜老板,老板不可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