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银球敲击铃壁,发出清脆声响。
铃声层层叠加,牵引出无形的网,将猎物罩在其中。
女鬼被铃声束缚,动弹不得,发出愤怒嘶吼。狂乱中,大红嫁衣自下摆鼓起,犹如血染。缕缕黑气自周身溢出,盘旋缠绕,蛇舞一般,迅速弥漫开来。
客栈门窗同时关闭,门前两尊石雕浮出淡色荧光,表面纹路没有丝毫变化,却在刹那充满生机,仿佛下一刻就要纵身而起,振动双翼直旋九霄。
客栈内,颜珋手持银铃,白皙的手腕悬空,铃声随他的动作不断变化,时缓时急。
女鬼满面狰狞,双目流出血泪,以黑气包裹全身,做困兽之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女鬼声音刺耳,异常尖锐。伴着嘶吼声,黑红的纹路爬满全身,十足可怖。被黑气沾染的桌椅仿佛被强-酸-腐蚀,表面现出一个个凹洞。
丑六本有几分醉意,此刻也消失无踪。看着满面血泪,包裹在黑气中的女鬼,再看一眼神情自若,还有心思整理衣袖的颜珋,很想问一句:大佬,这真不是厉鬼?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何在!
“放弃吧。”颜珋停下铃声,温和道,“你滞留人间百载,三魂七魄俱弱。此前又害人性命,沾染上恶果,再不除恶念,必当魂飞魄散。”
“恶果,恶念……”女鬼蜷缩成一团,不断重复这四个字,陷入魔怔。
片刻后,黑气忽然加重,猛向颜珋砸来,欲将他吞噬。
“世间真有因果,为何伸冤无处,恶人能活!”
“害我之人能长命百岁,儿孙满堂!”
“报应何在!”
“不公!”
“我要报仇,报仇!”
颜珋未再摇铃,仅是打了个响指,黑气即被阻隔,自中心寸寸碎裂,化作点点黑星。黑星又聚成一束,穿透雕花窗,被吸入门前的石雕之中。
失去怨气支撑,女鬼当即自半空跌落,委顿在地。
嫁衣不再鲜艳,自下摆褪去颜色。发髻散落,从发根至发尾覆上一层灰白。
颜珋放下银铃,蹲跪在女鬼跟前,单手挑起女鬼的下巴,眸光温和,轻声道:“我知你有冤屈,我可以帮你。”
女鬼还想挣扎,扣住下巴的手却犹如铁钳,被触碰的地方异常冰冷,让鬼魂颤抖的冷。
“想报仇吗?”颜珋再问。
女鬼的嘶吼渐渐停住,没有瞳孔的双眼看向颜珋,爬满黑纹的脸,除了狰狞之外,终于有了另一种表情:疑惑。
“想报仇,我可以帮你。”颜珋放低视线,同女鬼的距离越发靠近,声音变得低沉,浸染令人无法拒绝的蛊惑。
女鬼被声音吸引,血红的双眼一眨不眨。
丑六立刻后退,一直退到墙边,后背紧贴墙面,双手捂住耳朵。发现不顶用,开始在身上摸索,找出两只海螺,一左一右堵住耳朵。
海螺慢悠悠探出壳,分明是表达不满。
丑六手指一戳,养螺千日用螺一时,给老子回去,堵耳朵!不服煮了你!
“为什么?”女鬼问道。
“你蒙受冤屈,化为怨鬼,游荡人间百载,为的不就是报仇?机会摆在眼前,要还是不要?”颜珋轻笑,瞳孔瞬间收窄,变成狭长的金色。
看到颜珋的双眼,女鬼想起什么,惊骇欲绝,抖个不停,百年鬼体竟有消散之相。
“别怕。”颜珋松开钳住女鬼下颌的手,掌心覆上她的头顶,安抚小动物一般,“我知你委屈,也知你想做什么。但你所恨之人已入轮回,如今你寻的不过是他的子孙。日前又因你之故,妄死一条人命,纵然祸在旁人,你也脱不开恶因。如此下去,你大仇不得报,恐将魂飞魄散。”
“您真会帮我?”女鬼浑身颤抖,分明恐慌至极,不敢置信。
“言出必行。”颜珋的声音愈发轻柔,似春风和煦,如涓涓细流拂过心田,“我助你报仇,消除执念,你无需魂飞魄散,只需付出一定代价。”
“代价?”
“一魂一魄足以。”
“好。”
女鬼“好”字出口,空气中荡起一团波纹。
言契达成。
颜珋站起身,手指轻点,言契从无形变作有形,化成两枚黑底红纹的简页,一枚落到女鬼面前,另一枚飞至柜台后。
随着简页飞近,柜台后的木墙陡然增高,墙面现出一个个木屉,上刻各类花纹,人鸟虫兽,花草鱼木不一而足。靠近顶端,更有多种异兽妖物,连蛟和腾蛇都在其中。
黑色木简飞入底端木屉,屉内绽出细微光亮,稍纵即逝。
伴着一声轻响,木屉合拢,表面浮现花纹,由模糊变得清晰,正是一名身着嫁衣,发髻高束的女子,手持喜扇,脸上却无半分喜意,只有滔天仇恨。
“随我来。”
颜珋示意女鬼起身,随他上二楼,走进楼梯左侧第二间客房。先前女鬼即被安置在此处,并未受到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