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记者夫妇家的路上,两人什么话也没有说,一前一后,中间始终隔着一米的距离。
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也明知道是宋锦年无缘无故发脾气,可当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踩着他走过的脚印,心却莫名其妙的发虚,好像自己对他做了什么狼心狗肺的事情一样。
走在前头的人突然回头,楚小筱踏出去的脚微微一顿还是正正落在那个比她的脚大出许多的脚印上,站定不动,望着不远处的人,三分紧张七分委屈。
“过来。”
“干嘛?”
“前面路滑,一起走。”
“哦。”楚小筱继续踩着脚印上前。其实她很想反驳一句,这条路她从懂事时就开始走了,十几年下来,闭着眼睛都能从头走到尾,又怎么会不知道前面的路况。可看到他认真样子,楚小筱只来得及答应,没来得及拒绝。
小跑着蹭到他身边,脚下因为绊到石子差点摔倒,被宋锦年眼疾手快伸手挡住,责怪几句后,又听他轻轻地说可以牵吗,她愣愣的点点头,脑子不知在想什么,仰头看着他低声说,可以。
他的温度从手腕转到掌心,又传到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隐隐作痛。
“我没有女朋友。”宋锦年目不斜视的看着无处,记者夫妇的家在眼中越来越立体。
“啊?”楚小筱不懂他为何说这种话,但想到是本人说起的话题,挠挠头,顺便把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问出来,“我听说你有女朋友啊,我还亲眼见过呢。”
“没有,”宋锦年道,手上的力度大了几分,“所有关于我和别人的传言,你都不用信。”
七点四十五分,两人来到记者夫妇的家。
阿瑾已经准备好丰富的早餐,而对于宋锦年从外面回来这件事,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
成山扛着锄头从院子里挖出半坛老酒,打开盖子,酒香浓烈,醉了满院秋风。
“从前舍不得喝,现在要出国了,再不喝,就永远喝不了了。”成山呵呵的笑着,给自己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来这儿住的不算久,但真要离开时,还真是舍不得啊。”
成山啜一口小酒,闭上眼睛,好似又回到刚搬到这里的那天。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云追着太阳,太阳追着山,小鸟扑棱着翅膀跳上枝头,村门口的大黄狗打着盹儿,风在吹,花在笑,而他在干什么呢?当时他在干什么呢?
忘了!
“想念的话,以后可以常回来看看。”楚小筱道。
“不回来了,”阿瑾道,“年纪大了,就只能折腾这么一次。”
记者夫妇的行李并不多,只用两个行李袋就将整个家装到了美国。
冒雪花的电视机被蒙上一块布,这是成山从农村带到大城市,又从大城市背到小山村的伙伴,见证过他的光辉岁月,也记录了他的狼狈不堪。
每天早晨准时打鸣的公鸡送给了隔壁邻居。
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游过泳的鸭子送给了村口靠河边住的一户人家。
共同生活十几年的小黑在一个月前化作一抷黄土埋在了院子里,从此逍遥自在,再不用漂泊。
庭院很干净,树还是枝繁叶茂的样子,看起来很健康。
房子是父亲生前亲手盖的,外面长满了青苔,但能遮风挡雨。带不走。
钥匙留给了小情侣,希望以后遇到挫折无处可去时,他们还记得这儿有一个避风港。
成山站在门外望着这里的一砖一瓦,仰头看了看太阳,握着妻子的手上了车。
楚小筱也回头看了几眼,拉开车门正要上去,却看到不远处额头贴着绷带的吕林。他整个人都笼在阳光里,站在路边的一颗大石头上,面向着她,看不清什么表情。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难受的快要呼吸不过来。
忽然,阳光一暗,视线闯入一片白,熟悉的气息在空气中环绕,抬头,便看到背对着她站在前面的宋锦年。
手颤巍巍的抓上他的衣角,又往他的身边靠了靠,感到他的手握上自己的,忽而心安。
“我们走吧。”楚小筱道。
“嗯。”宋锦年重新拉开车门,等她进去后,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驱车离开。
楚小筱一直没敢往车窗外看去,生怕这一转头,就看到吕林追着车在后面跑。
为什么突然会对吕林产生这么大的抗拒?甚至害怕?
这个问题直到出了填平村走上大公路,楚小筱也没想明白。
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讨厌那个人,她厌恶那个人,即使他是邻居,即使她父母和他的父母关系不错,她不想再看到他。
仔细的回想一个原因似乎是件很费脑费力的事,楚小筱无意识的对着窗户撞了两下额头,没想起来,又撞两下,还是没想起来……
“楚小筱。”宋锦年皱着眉头,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逐渐收紧。
“嗯?”楚小筱看过去,茫然道,“叫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