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定下来了, 贾敏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整个人都显得精神了许多,忽又想起来自己身子不济, 不然也不至于如此委屈黛玉, 不免还是有些舍不得。
“嫂子能这样为我着想, 我心里很感念嫂子的恩情, 可叹我身子不行, 原来年轻的时候, 一味要强, 又顾着林家香火, 又伺候婆母,对这个玉儿,实在是上心的不够。如今好容易掏心掏肺为她打算一回, 却是想到自己这就要去了, 可怜她一个失了母亲的女孩儿家, 还不知道要怎样伤心。日后我是不能了,还要拜托嫂子多多看顾, 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 嫂子也只看在我这个去了的娘身上, 担待一二罢。”
说着不免又红了眼圈儿。
牛夫人忙安慰道:“扬州大夫不见得有多高明,焉知你就不能活到七十岁呢!还是不要如此丧气, 便是黛玉有我这个伯母照顾着, 总也还是想要亲娘的。”
她想起一事来, 忽然惊喜道:“嗳, 我想起一个好医术的大夫来!就是年前给我娘诊治的那个,原来连宫中的太医都说是老太太是年纪到了,实在不行了,我又被拖在府里走不开,只好让玚儿代我去他外祖母跟前儿侍奉,谁知道他回来了竟跟我说他舅舅请了一个好太医,竟将他外祖母治好了!再换哪个大夫诊治也都是好了的,都说老太太还能再活二十年!”
她越说越觉得这事还能有所转圜,便握住贾敏的手高兴道:“我虽然不知是哪个大夫,但玚儿是知道的,到时候请他来瞧一瞧,事情不定还有转机。”
贾敏听她说的也动了心思,便回握住牛夫人的手,“若此事真能成,那嫂子一家真算得上是我家的恩人了。”说这便起来要给牛夫人行礼。
牛夫人忙推拒不肯受,正色道:“婚事是交两姓之好,这事成了,我家只有玚儿一个,你家又只有玉儿一个,咱们就是一家了,说不得外道话。”
贾敏这才坐下。
牛夫人见贾敏还是有些哀愁,便想着找点什么话说岔过去才好,便笑道:“虽说如今黛玉还小,未曾及笄,这事不好叫她知道,但咱们做父母的也该先筹备起来,等再过几年,黛玉也到时候了,就不必慌手慌脚的现办了。这婚事要筹备的多着呢,咱们两家又都是第一次,还没有个老人指点,所以少不得先打算着了。”
贾敏也甚觉该是如此。
两人便在房内细细商量。
那边王玚也早到了书房,才刚行完拜师礼。
林如海拈须笑道:“这回可是定下名分了。”
王玚听了打趣道:“听着叔父的话还像是我是您家里新定下的女婿,倒不像是学生了。”
林如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也说不得。”
王玚心中一阵激荡,正要再问,却听见有一个丫头的声气在外头道:“老爷,太太和王家太太让我传句话,请您和王大人移步听一听。”
林如海回说知道了,便同王子腾出去。
王玚正在好奇,犹豫着要不要也过去听一听,忽见牛夫人身边的翠玉进来了。
他奇道:“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翠玉行礼道:“大爷,太太说请您吃了饭在花厅里略等等,她有话要同您说。”
王玚忙问道:“太太可说了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翠玉道:“这个小的却不知道,太太也没说,只说要叫您过去说句话。”
王玚不禁奇怪,早上才过来,那时在家里尚还没有什么话要嘱咐,怎才来了半天就有话要说,偏还要再林家单独叫出他来说。
翠玉见王玚半晌无话,方问道:“大爷,那小的就先回去给太太回话了?”
王玚才醒过神儿来,“唔,你先回去罢。告诉太太,我吃了饭就过去听太太吩咐。”
翠玉答应着去了。
林如海和王子腾也恰好回来。
林如海换了个话头,转而向王子腾道:“崇安兄,你说的那事,我查清楚了一部分,张家的盐船应当真是你说的那般,自己做了假,并没有失事,而是暗地里当做私盐卖出去了。但云南之事,因着路途遥远之事,还未有探子前来回禀,不过应当相去不远。”
王玚见他们开始商谈正事,虽然仍想问问,但也不好再说原来的事情,只好静静听着,不时也提出些自己的看法。
三人在书房中相谈正欢,忽听见外头有人通报道:“老爷,太太请您和王大人、王公子去用午饭。”
林如海只好停下,看看自鸣钟才道:“竟已经这个时辰了。”
说着又笑向王子腾道:“当初摆在书房的这个钟,我嫌它老是鸣时实在吵闹,便请来了西洋匠人,将这个钟弄成了不响的,玉儿还笑话我这个钟跟我一样是个‘不鸣钟’,我却不明白她是何意思,想是嫌我这个老父太寡言了。”
王子腾也笑道:“可不就是这样的,你平素也不多说话。”
王玚却摇头道:“我看不是。”
林如海笑道:“那你看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