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头今日值夜,他拿出一枚葫芦,给自己斟上酒,从带来的一个小食盒里取出两个小包,慢悠悠的打开,又去剔亮了油灯,这才坐下,对着一包驴肉,一包花生米,等了一会儿不见一起值夜的大黄回来,自顾自便喝了起来。
大黄巡查回来,已经闻到酒香,搓搓手呵呵寒气,这夜里越来越冷,没点酒暖着,还真不好过。
“唔,这肉真不错,又软乎又香,比我上回买的强多了。”
老江头瞅着他嚼着花生米,嘿嘿一笑,问道,“静字号里那个,妥帖不?”
“还成。”大黄又吃了一口肉,就着酒,咂巴着顾不上多说。“唔唔,,闹了两天,这两天知道白费劲了,也不怎么折腾了。我还正想跟你讨教呢,那人是有什么来头麽,进来快五六日了,都不动他,还好吃好喝的每天都有。”
老江头这皇城司守牢狱时日最久。早就见怪不怪,对这里面的门道精熟。
大黄来的不久,勤快,待人和气,对老江头尤其敬着,所以两人才总凑一起值夜。说说话好打发时光。这值夜要没赶上大案子,也闲。就是夜里要巡上几回。大黄身体壮,巡夜的差事他都揽了,只让老江头到天光快亮时去走一两圈,是以老江头也愿意教他。
“这静字号,关的不是嚼不烂的铁豇豆,就是那能说会道敢说破天的。这头一种人呢,上来不好就打。反正他早憋足了一口气跟爷们对着扛,所以,一般这种人,就关静字号,挫挫锐气,等这心气儿没了,那时上来就下重手,一般不过几回也就招了。”老江头乐滋滋的讲着,拿这些皇城司秘事就酒,喝起来是真爽气。
大黄听的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那后一种,就是让他蹲在不见天不见地的号里,还没人搭理,熬到他心里长毛,江爷,我说的对不?”
这就是上路子的,可是能聪明的领悟其中精妙,老江头聊的高兴,哈哈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咱这皇城司啊,能人多,这些对付人的招数,那真是数不胜数。老江头在这里久了,听到的故事比那外面的话本子可好听多了。
跟你说,你见那人面相没,,,,”
“那面相可真丑。没见过男人长那样的,小眼睛像硬生生割了一条缝。。。。”
老江头笑的呛了一口酒,连连咳嗽。等他气息平静,接着大黄的话头道,“小眼睛?那小眼睛冒着精光,藏得是杀人的光!你看那嘴皮薄,笑起来眼神可不往人脸上瞅,都是低着看地的。这种面相,可不是好相与的。那是满脑子主意,一肚子官司。我听说他先前是个生意人,这就对上了。
他必定是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平日笑的多,只是心里是容易记仇的。”
大黄听完,脑海里回忆了一遍,心里暗暗吃惊。这就是说那是一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人吗?
他还真是对那人有些同情。关在那样的地方,那人刚进去大喊过几次,没人搭理。两天后突然开始安安静静起来,不再乱喊乱叫。给东西就吃,吃完也没动静,他偷偷去听过几回,就听那人有时唉声叹气,似乎想起旧事有些伤感,有时就听到里面传出嘿嘿几声笑,听得他后背发凉。
老江头看着大黄神情不对,也不多问,大黄毕竟经的少,这会儿心里大概正打鼓呢。所以便笑呵呵的继续拿葫芦倒酒。
静字号在皇城司所有的牢狱里排的最深,通往那边的甬道跟外面隔绝着,之所以称作静,是真的安静。老江头走在甬道时,都会心里发怵。
这种安静,姚城称之为死寂。
静字号牢房里,地面是木板,铺着厚厚的碎木屑,上面同样是一层木板。四周是厚厚的布包起来的板壁。
在里面说话,听得到自己的回音。
死寂,就是没有一丝动静,听不到一丝声响。能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声。
这样的静字号,呆不了几天,那些人都会狂吼大叫。任谁也受不了死寂的安静。
老江头见过最久的,也不过三天。
静字号里是不知道天日的。黑乎乎的没有光进来,清水和饭食倒是都给送,只是送水和送饭没有规律,按刘长青的意思,想起来再送,总之水一天一次,饭食也是一天一次。
里面的人很快就不知道时辰,那种黑暗里死寂的安静,很快就将他们吞噬。
静字号里只能躺下,一尺来高的屋顶,根本直不起腰。
说起来,这回里面那人,是最久的了。得提醒下上面,别把那人给弄疯了,到时可没法审了。
姚城听的脸越来越黑,那个宋一藤,若是依着以前的规矩,皇城司不会顾及什么宁王面子,早用姚城说的一百种还多的法子,让这个一身软肉的丑男人后悔一万次了。
可是这回姚城心思都放在景南身上了。把宋一藤暂且放在了一边。既然进了皇城司,不急这三两日。先慢慢熬熬性子。
宋一藤可不是善茬,就看那天刀压在脖子上,他还能镇定的攀扯出许多人,就可见是滚刀肉了。可皇城司有的是对付滚刀肉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