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芳坐在座位上, 对着窗外站台上的殷秀成挥手。火车拉响汽笛声,缓缓驶了出去,站台上的殷秀成身姿笔挺,转身目送着列车离开。
因为是夏天, 殷秀成的警服变成了上白下蓝, 配上红色领章,戴上他的大檐帽,那张总是挂着斯文微笑的脸竟多出几分禁欲气息。赵丽芳第一次看见他换装的时候, 还在内心吐槽了呢。
赵丽芳侧着身子,手按在窗户玻璃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才转过头来坐正, 心里竟然有种淡淡的不舍。
女人啊,真是善变。当初每天想的都是跟大反派离婚, 远走高飞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现在真的有机会离开了,却还没走出多远,就已经有点想他们了。想三个可爱的小宝贝,还想那个完全不符合斯文有礼外表找到机会就要亲亲抱抱的大反派, 虽然只有一点点。
不过想起早上送她赶火车时殷秀成的脸色,赵丽芳又忍不住偷笑。还不是怪他自己,当初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 搞了个优秀军属的荣誉, 结果现在快到八一建军节了, 省里召开表彰大会,赵丽芳也接到通知要去参加。
殷秀成这些天正黏糊媳妇儿的时候,当然不舍得让赵丽芳去省城开好几天的会,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找的事儿。
火车开始行驶后,车窗外吹入的风将车厢中的闷热驱散了不少,车厢上空响起了柔和的轻音乐,女播音员在介绍本次列车的信息。
去H省省会盛城,坐硬座需要六个小时,在这个时代算是比较近比较方便的旅程。
这个时候的交通远不如后世发达,对很多人来说,出趟远门是大事。往往大清早天不亮就得起床,然后坐着汽车一程一程转车赶往目的地,路上还很可能遇到各种突发状况。如赵丽芳这样,能被专车送到地市火车站,然后直接乘坐火车抵达目的地的,算得上体验良好的出行了。
殷秀成本来还想给她买卧铺票的,但是赵丽芳拒绝了。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多,又不需要过夜,没有必要托关系去买卧铺票。
赵丽芳从自己的布包里取出自己的水杯——罐头吃完后洗干净的玻璃瓶子,因为有盖子,赵丽芳觉得出门用比搪瓷缸方便点——喝了点水,把杯子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目光在窗外的田野中流连。
“轰隆隆隆隆……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穿过峻岭越过河……阳光灿烂照车厢,车厢里面真热闹……”
广播里开始播放歌曲,赵丽芳身边的乘客也跟着唱了起来:“嘿,快乐歌声冲云霄!”
赵丽芳被他那一声“嘿”打断了思绪,不由转过身来。她这是三个人的座位,挨着她坐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浓眉大眼,穿着一件熨烫得十分笔挺的白色衬衫,腿上放着一个公文包,公文包上印着一排白色的字,是他们市里纺织厂的名字。
这个年代这种打扮,多半都是厂子里的采购员。
看见她回头看自己,小伙子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冲着赵丽芳笑:“你好。”
赵丽芳对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回了一声“你好”,就把头转了回来。对面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看起来不是一家人。
中年夫妻中的女人脸色有些蜡黄,精神不振,靠着窗户半天也没有说过话,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个搪瓷缸子,嘴里说着:“你这坐汽车晕车,坐火车还晕车,以后还是别出门了,出门净受罪。”
靠着过道的姑娘看模样像是个知青,手里拿着一本书,她也是和赵丽芳同一个站上车的,这会儿正带着笑打量四周。看见赵丽芳看她,也对着赵丽芳笑了笑。
小伙子并不在乎赵丽芳的疏远,兴致勃勃地问她:“同志,刚才送你上车的是你爱人吗?”
“对。”刚才殷秀成把她的行李箱提上来,帮她放在上方的行李架上,叮嘱了她几句才下车。
“那你们可真好。”
赵丽芳来到这个世界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个时代虽然有很多不足,但是大部分人的精神状态很好,哪怕生活条件再艰苦,他们每天也都是乐颠颠的。哪怕是后山村的社员们,一见面也都是开着各种玩笑,上工时候也是欢声笑语一片。
这时候的人们思想很单纯,没有太多的欲望,在经历了旧社会漫长的苦难之后,他们觉得现在已经非常幸福。哪怕是陌生人,彼此之间也十分热情真诚,互相帮助。
就像现在这个采购员,根本就没有察觉赵丽芳这种后世人特有的距离感,而是继续热情地夸赞殷秀成“精神”,一定是个很优秀的公安同志。
就在赵丽芳不知道如何回应这种热情的陌生人时,突然响起的小孩哭声解救了她。
原来坐在赵丽芳这个座位靠过道位置的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妇女,她怀里抱着一个顶多一岁的婴儿,手里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女孩就哭起来了。
周围的乘客都很热情,纷纷帮忙哄小女孩,不过小女孩有点怕生,抓着妇女的衣角不肯动,嘴里直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