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宴是在大行宫中举行,大行宫可容纳千人举行宴会,里面的陈设自然是顶级奢华,天刚暗下来,几百支小儿手腕粗细的河阳烛就已经点燃。那蜡烛之中加了沉香粉,随着烛泪的滚落,大行宫内香气萦绕。
加上今日出席宴会的人都是大周朝的贵胄们,衣着华丽,宫娥往来,一时之间大行宫内如同天宫一般。
帝后二人不想朝臣们久等,一刻没多耽搁准时入席。皇帝已过花甲之年,虽然宫中御医竭尽所能的为皇帝调养身体,但是刚刚病了一场通天冠之下两鬓已经苍然。
被岁月和朝事所累的苍老面容隐藏在十二旒白玉珠之后,被繁文缛节折腾了一天精神还可,看来病了许久该是康复了。
身旁的皇后出自陇西大族顾家,因为是继后,为了与之前的皇后相区别,朝内朝外都喜欢称呼她为顾皇后。
四十多岁的皇后已经失去了年轻时的风采,但是久居深宫,执掌凤印多年,今日凤冠凌飞于三重宝髻之上,十二支金枝玉叶大钗如同凤尾一般开屏于脑后,容貌虽然占不了上风但是仪态威严身上带着不容半分抗拒的凛冽气势。
皇帝早就无力恩宠后宫,选秀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停下了,按着品级分作两旁的后宫诸妃年龄也都三十左右。
弈王的母亲舒皇贵妃也在其中,保养的极好,今日也是盛装出席,在诸多嫔妃之中竟然占据了春色。
帝后妃嫔入座之后又是一系列的朝拜,之后官员皇子携同命妇按照官阶品阶依次而坐。
但是按着品阶下来,太子、弈王、七皇子、宇文赟倒是顺溜的坐在了皇帝的右手之下,而卓吟风柴烈则坐在皇帝左手一侧。
瑾瑜本该随着卓芊芊一道,但是因为他同时是太常寺司乐,这朝宴之上免不得丝竹,他一时半会还无法随着芊芊入席,只能先在太常寺忙着。
因为芊芊的手伤,双琴改为单琴,在芊芊受伤之后就已经呈报了上去,变数历来就有,太常寺主薄也没多问,一切排演按着上就行。
大行宫内管乐纷纷只上云霄,歌姬舞女的长袖如同舒展的云霞一路翩跹;美食,美酒一一供上,而瑾瑜则留在太常寺准备着各种乐器能在每一次的排演时候能准时入场,直到该他排演的时候他在过去。
与大行宫相比太常寺则冷清了不少,瑾瑜今日是要演奏《广陵散》排在了第八位,此时宴会刚过半个时辰,排演不过才过了两场,依次送入大行宫的是箜篌一架和编钟一副,接下来两场的琵琶还有十二支笙也提前送了过去。
为了让之后的排演顺利进行,瑾瑜要时不时的对乐器进行重复清点,尽管每一样乐器的摆放位置都已经烂熟于心,每一样乐器都被擦拭的锃亮能照镜子一般,还是不能轻心。朝宴不比寻常,瑾瑜在这个时候不想出任何岔子来打乱他的计划。
至于他的计划,在他没有出现在大行宫的时候芊芊会帮他好生的运转。
即使有天家宴会,今夜却是夜空暗沉连半分的星光都没有,一弯如眉的新月倒挂在落光叶子的柳树之上,朦胧的光将重重的宫殿勾勒出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太常寺司乐坊内人更少,瑾瑜听着远远而来的行宴之声,望了望天空的那一枚新月想起了芊芊的眉毛,忍不住牵起了一抹笑,转身推开乐器库的大门。
随着大门被打开,库房之内的烛火轻轻的摇曳了一下,用来隔断大厅的暗金色幔帷也跟着轻轻的晃动了一下,瑾瑜看的眉毛一跳,那暗金色的幔帷之后分明藏了一只浅粉的绣花鞋。
瑾瑜认得那是宫娥的鞋子,太常寺有不少的宫女,宫女出现在乐器库房更是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是怪的就是那绣鞋为什么要在他进来之时快速的躲了起来。
瑾瑜眼眸微转就已经发现了库房内的异常,琴!所有的琴的弦全被挑断了。
宫中的琴大多制作精良,拉起琴弦不费事,费事的却是调音,一具琴调音都要耗费几天的时间,现在想要修都来不及。
朝宴都想博得皇上青睐,为自家挣得光彩,明里暗里谁家安排的什么排演早就打探的一清二楚,不想因为高下之分难看,都不会重复。而南宫侯家双琴合奏的消息早已经传开,今晚需要用到琴的只有他瑾瑜。
看来这人是冲着他来的了!
瑾瑜不动神色的合上房门,沉寂的乐器库里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那人居然还会武功,而且内力深厚,呼吸调整的极为均匀缓慢,如若不是习武之人根本不会听到藏在帷幔之后的呼吸声。
一直以来自己的身后都跟随了一个影子,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任由着被监控,自己的活动受限,今日如果能将这人拿下得到一点线索或许才能想出对应的办法。把那人拿下之后随便推一个擅闯或者刺客一类的罪扔给宫中的巡防自己就能脱身,那人背后的主子也不会怀疑到我。
但是唯一的赌注就是自己的能不能拿下他了。瑾瑜快速推演了一番,眼中瞬时精光大放,一股炽热的杀气在眼中弥漫,手腕一抖,身上常备的银针已经捏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