湟源大陆四九四年,大齐,江城。 刮了许久的阴风,昏暗的天幕终于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连绵,洗涤着藏污纳垢的地表。 归林客栈里响起了一串铃铛的响动,想必是又来人了。 掌柜的迎出去时,便见袭风带着一个神色峻冷的公子走了进来,两人全都未打伞,头发衣裳皆被彻底淋透了。 归林客栈不接收暮迟山外的人,这个规矩每一个暮迟山出来的人都懂,掌柜的有些不解地望向袭风。 袭风略微摇头,“日后再作解释,阿羽和罗泯呢?” 掌柜的指了指三楼正中的那房间,“你走后两个人就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 袭风想到罗泯的性子,心中莫名不安,当即加快脚步上楼。却发现蒋衡已经先一步上楼了。 蒋衡面色冷峻,眉头紧蹙,飞身跃上三楼,并未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方一进门,便见罗泯站在床边,而殷羽则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地躺在床上,全身系了十几条红绳,身体微微颤抖颤抖,就像被控制的体现木偶。 蒋衡心中积着怒火,见她竟被人这般折磨,当即拔了剑,二话不说直接朝罗泯杀去。 罗泯并未料到会有人来搅局,有些措手不及,但也很快迎战。 袭风进来时便见两人剑刃交锋,在房间内打了起来,而殷羽则躺在床上极为痛苦地挣扎。 袭风当即快步走到殷羽身边,有些手足无措地抚上她的脸颊,轻唤道,“阿羽,你怎么了?阿羽” 罗泯正在和蒋衡打斗,忽然对袭风喊道,“别碰她,除非你想让她死。” 蒋衡闻言停下了攻击,和罗泯拉开距离,质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罗泯嘴角勾着笑,“我就是帮她想起她自己是谁而已。” 蒋衡面色一寒,清寒的眸子渐渐溢出了怒火,握着剑的手收紧了,很有一剑劈了罗泯的意思,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冷声问道,“眼下她怎么样了?” 罗泯走到床边,合上眼睛,双指探到殷羽的眉心,感应了一下殷羽体内的巫术镇魂。 数个弹指后,从她的眉心移开,“巫术镇魂已破,眼下就看她自己能不能醒过来了。”说完把手伸到她的头顶,去拔插入的短针。 短针渐渐拔出的过程,殷羽似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在短针彻底拔出后身体一松,瘫软在了床上。 袭风全程心疼地握着她的肩膀,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蒋衡远远地望着面色惨白,气若游丝的她,无法想象她过去的十年是如何过来的,心就像被挖空了似的,鲜血淋漓。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她那张瘦削虚弱,犹如被雨打过、将落的花瓣似的憔悴容颜,他怕自己会受不了。 罗泯解开她身上的十三根巫绳,摘下绑在床头的十三支青铜铃,一切收拾妥当后靠墙站在一旁。 袭风为她盖好被子,用绢布擦干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才起身走到蒋衡旁边。 “眼下她此番情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我想你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这里有我守着,不会让她有事。” 蒋衡回身望向她陷在被褥中的单薄身躯,微微失神,若她记起所有,醒来之后第一个想见到的,未必是他。 他执意留在这里,也许,还会招她的厌烦。 随即沉声道,“若是她醒来,劳烦到听雪阁告知我一声。”如此他才可心安。 袭风闻言略微颔首。 蒋衡抬眼望向罗泯。这个人,他记下了。 罗泯半眯着眼睛看过来,露出一抹冷笑,一脸毫不在意。 蒋衡离开归林客栈便迅速回了郡守府,外面大雨瓢泼,郡守府里重兵搜查,人来人往,乱糟糟的,商陆站在郡守府外,面色阴沉,竟似比那天幕还要黑上三分。 见蒋衡回来了,商陆立即走过来汇报,“公子,把所有地方都翻了,但是……没有找到任何一本账本。” 蒋衡眉目微动,却并不惊诧,沉吟片刻,道,“派几个人去徐斯颖的院子,尤其是他的书房和卧室一定要一寸一寸地找,留意有无机关暗门。” 商陆当即派了一队人马去了徐斯颖的院子,任何角落都不放过,整个彻底排查了一遍。 商陆随后命人把徐斯颖书架上所有书都翻了出来,终于那本伤寒杂病论触发了机关,书架向两侧开去,露出了其中的空间。 商陆微微一惊,但很快便稳住了,跟在蒋衡身边多年早已练就了沉稳的性子。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拿着火把走进去,却发现里面的架子上空空如也,只余留着一地白灰。 商陆蹲下抓了一把白灰,还残留着余热,显然是新烧的。当即心道不好,快速去找蒋衡禀报情况。 蒋衡握着伞的手收紧了,他为了及早找到她,此番派人入府搜查着实是有些行事急躁了,让徐斯颖钻了空子,提前毁了账本。 “没有了账册便没有了最直接的证据,如此根本没法搬倒郡守府。” 商陆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公子,接下来怎么办?还要继续搜查吗?” 蒋衡略微摇头,“徐斯颖既然已经提前烧了账册,便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再搜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撤兵,去查曹如海和白慈安,看他们那里有没有残余的来往账册。” “是。”商陆随即传令下去,所有人有序撤离。 徐子峰特意送到府外,极为得意道,“贤侄,有时间过来喝茶。” 蒋衡眸子平静,并未看他,骑上马离开。 月亮渐渐升高,被那层层的乌云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天幕更加漆黑,雨势也丝毫未减,暴雨坠地的声音也愈发的响亮。 夜已深了,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火,早已陷入了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