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站好,笑着说道,“公子,好巧,您不是在军营里,怎么在街上?” 蒋衡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深不可测,几乎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这话不应该是我来问你吗?” “额,那个,我饿了,和修竹出来吃饭。” 蒋衡走到正面才认出那是他母亲跟前的弟子修竹,冷眼打量着他,说道,“修竹师父好兴致,专门跑到城里,只为和府上的侍女吃了一顿饭。” 修竹听着蒋衡有些傲慢的语气,故意强调夜曦是个侍女的事实,亦有些生气,“她是我的朋友,她受伤了所以专程来看看她。” “你明知道她身上有伤,为何还要带她出来?” 修竹失言,过了一会儿才对夜曦说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其实并非没有考虑夜曦的身体,只是他想在离开之前,能尽量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夜曦看着修竹说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吵着要来的。” 夜曦自知今日无法和修竹多待一会儿了,随即对蒋衡道,“公子,求您再给我一刻钟的时间,之后我便立即回到府上。”说完也不等蒋衡的反应拉着修竹便走,背上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忍不住皱了眉。 蒋衡沉着脸走过去,拉过夜曦,抱在怀里,不管她挣扎与否,转身便走。 夜曦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公子,您放我下来,我答应过修竹把他头上的假发弄下来,一刻钟便好了。” 蒋衡冷着脸一言不发,只顾着目视前方,大步往前走。 夜曦无奈,对着修竹喊道,“修竹,对不起我失言了,你去先前那个店里,让那个老板帮你弄吧,对了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咱们后会……” ‘有期’二字还未说出口,夜曦便被蒋衡塞到路旁待租的马车里,自己亦坐了上去,冷声对车夫说道,“回靖西侯府。” 车夫驾着马车离开,夜曦掀开帘子对修竹用力挥手,“修竹,保重。” 修竹没有阻拦蒋衡带着夜曦离开,因为他知道,夜曦是时候该回去,他也要走了。 修竹亦对着夜曦用力地挥了挥手,就像这一次的离别好像就真的成了永别一样。 因为修竹知道,这一别,也许真的就成了永别。 他没有告诉夜曦,他要离开清灵寺了,就在今夜,子夜时分,随那些人离开。 修竹看着夜曦的笑颜,亦笑得纤尘不染,他想,也许是最后一次笑得这样纯粹了吧。 前夜,他尚在熟睡之中,清灵寺忽然出现了十几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他们带着青铜面具,就像一群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床前。 他们恭敬地跪在他的身前,声音冷得像来自极寒之地的呼啸,“请您跟我们回家。” 他看着他们,吓得向后连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在床上,他根本不认识他们,亦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人。 外面下着大雨,他穿着中衣,赤着脚冲到雨中,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让他清醒了许多,却同样增加了更多的恐惧,那种恐惧来自内心的最深处,就像他早已预知这一天终会到来。 雷声轰鸣,雨声连绵,于他而言就像不存在一般,他的世界此时是死寂的,快要把他吞没了一般。 他磕磕绊绊地跑到无念师父的房外,用力敲门,本以为会等上一会儿,却没想到门立即便开了,正值午夜,无念师父此时竟然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指着那群毫不动摇地站在大雨中,面容僵硬犹如鬼魅的人,想让无念师父来证明给他们看,他自幼便住在清灵寺里,是个再普通的沙弥,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但是无念师父却沉默了,看着夜雨之中模糊不清的远山,无论他怎么说,怎么求,她都不给予任何回应。 他看着他们,头疼欲裂,似乎有些被压抑许久的东西,立即便要爆发出来一般。 无念师父蹲在他的面前,神情悲戚,她说,“孩子,去吧,诵经也许会减少你的痛苦。” 他应声离开,在走之前,他遇到了一个穿红色披风,周身围着许多类似鬼魅的人。 她看着他说,“我是你的姑母,是你唯一的亲人,我来接你回家了。” 他闻言看向她的脸,那是一张有些年轻的脸,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她的眼睛却幽深而浑浊,就像久经沧桑的百年老妪。当你站在她的面前时,你便会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害怕,因为那双眼睛似乎总能把人看穿了似的。 她向他伸出手,似乎想拥抱他,但看起来,却像食人的鬼魅要将他吞没一般,他向后退了数步,落荒而逃。 在拐角处他回头时,便见无念师父对着她行了一个和邺城本地完全不一样的拜礼,长袖及地,双手交叠,额头贴在手背,恭敬无比。 那个身着红色披风的女子对这个拜礼受得心安理得,她们两人在房内谈了许久,待到那个穿暗红色披风的女子出来之后,他的命运便被敲定了。 命运,便是他不属于这里,而应当回到湟源大陆西部的群山之中。 他不可能和鬼魅终日为伍,他怒吼着,“我不可能跟你们回去,绝不,我是人,不是鬼。”宣泄自己的反抗。 那个红色披风的女子告诉他,如果他不走,整个寺庙都会成为陪葬。 他看着寺内一百余条性命,看着朝夕相处的同门,发现他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最终,点了头,但是他提了一个条件,那便是在临行给他两天时间。 他想在临行前来看一看她,也许是最后一面吧。 他要去的地方在整个大陆的最西部,在大陆西部边缘地带的一片群山之中,成为他们想让他成为的人,做他们想让他做的事 最后一次的见面,本应该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