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她已经揭竿而起、要争霸天下了,心上对皇帝便少了敬畏,她觉得嘉兴帝不具备紫薇帝星的气势,眼神有点阴沉。天子应该散发煌煌天威,微笑时,如和煦春风吹拂大地;端肃时,如寒冰白雪冻结乾坤;怒时,如乌云盖顶雷霆骤降,而不是像小人一样睚眦阴险。
相由心生
她心里这么想,眼神便无畏。
嘉兴帝见她直视天颜,心头升起奇妙的感觉李菡瑶就该是这样子美丽、沉着、有胆色
“你就是李菡瑶”皇帝问。
“皇上说是,民女就是”李菡瑶回道。
嘉兴帝不置可否,瞅了吕畅一眼,认为这郝凡是经过他指点的,在用心地“扮”李菡瑶。
吕畅喝道“还不跪下”
李菡瑶顿了下,跪地。
嘉兴帝正投入时,被她这一跪,忽然梦醒般悟了过来这人不是李菡瑶,是郝凡若是真的李菡瑶,不会说跪就跪,至少该抗拒一番、骂他一番。
他感到意犹未尽的难受,轻笑道“李菡瑶狂妄自大,竟敢造反,身为女子,倒也勇气可嘉。郑姑娘”他转向郑若男,问“你认为李菡瑶能成多大气候”
昨天,他听太后传话,说郑若男选了吕畅,顿时心里不舒服。虽然之前他想将郑若男配给吕畅,但那是他主动成全;现在太后让郑若男在他和吕畅之间选择,郑若男放着他这个皇帝不选,却选吕畅,简直目无君上,也令他起了疑心,怀疑起白虎王来,连带地怀疑起吕畅。
故而,刚才他命执事太监去慈宁宫传郑若男来见,假说京郊火器研制中心送来一份火纸,他听闻郑若男懂这个,特传她来解说,也是考较的意思。
此刻,他借李菡瑶造反的事,来试探郑若男的心思。这话问得有些含糊、微妙李菡瑶已经被抓了,能成什么气候然而,这个李菡瑶是假的
可是郑若男能分辨吗
吕畅不由看向郑若男。
郑若男就像没察觉他似的,根本没留意这个自己亲选的夫婿,平静回道“若男不知。”
嘉兴帝追问“你欣赏她”
郑若男道“不欣赏。有点钦佩。”
嘉兴帝心一沉,再问“钦佩她什么钦佩她身为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也希望像她一样”
郑若男摇头道“没有。若男有自知之明,若男没那个能力;不过,研制火器若男在行,若能去火器研制中心,敢担保绝不会比那些男人成就差。”
李菡瑶听得双目放光。
嘉兴帝“”
他觉得自己多疑了,这郑姑娘就是个不解风情、实心眼的女孩子,只醉心于火器研制,连在皇帝面前避嫌都不懂,若把她的回答归之于阴谋,是自寻烦恼。
他看向吕畅,意味深长道“郑姑娘有此志向,甚好,只是此事却不由朕做主,需由你未来的夫婿做主。朕听太后说,你选了吕翰林”
郑若男大方点头道“是。”
吕畅微笑地瞅了她一眼,似乎大有情义。
嘉兴帝道“想必吕翰林舍不得让姑娘辛苦。说起你们这姻缘,朕便想起王壑。女子多痴情李菡瑶为他以身犯险,你们说,他会来救李菡瑶吗”
李菡瑶心道“他一定会来的”
便是没有她,王壑也会来
王壑此时在哪呢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四,早朝过后,百官纷纷出宫,在六部任职的,散入皇城周围的六部衙门;衙门在别处的,或者要去别处办差的,都从皇城南门出来,经由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通向四面八方。
长安大街上,如往常一样。
在不多的人流中,一穿大红团福箭袖、罩着红色风帽斗篷的人骑马不疾不徐地走来。开始,并没人注意他。忽然他把风帽往后一掀,两腿一夹马腹,马跑起来。几乎是瞬间,埋伏在这条街道两旁宅院内的龙禁卫全部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仔细辨认他的容貌
唐机特地挑选了几个见过十三岁以前王壑的龙禁卫埋伏在王家周围,就怕时隔七年、认错了人。等他们看清马上的少年面目时,他已到王府街门前。
“是王壑”
龙禁卫急叫。
几处院墙内都射出一束光芒,龙禁卫用小圆镜子迎着阳光左右晃动,将反射的光芒投向皇城南门,以此来向守在皇城南门的龙禁卫传讯王壑现身南门的龙禁卫用同样的方法,再将消息传递进皇宫。
若是阴天,便投射火光。
若是夜晚,也通过火光。
很快,唐机接到消息了
嘉兴帝也得到消息了
与此同时,王府门前白幔高悬,管家一安正一脸苦相地站在大门口,旁边几名家仆低声说着什么;听见马蹄声,众人一齐看向街面上,家仆们顿时神色凛然。
一安瞪大眼睛,浑身哆嗦,眼看王壑越跑越近,脸上有急切、有伤痛、有坚忍,正如远归的游子在得知家中噩耗后,心急如焚的表情,他再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声嘶力竭地叫喊“壑少爷快跑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