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京城还血雨腥风过呢。须知,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啊!
看向汲岸的目光里,就又多了一层怜悯——也是,谁的亲生儿子被无辜斩杀,谁能不愤然而起,做点什么!即便明知螳臂当车,粉身碎骨,也要对得起自己那一颗爱子之心呐……
就有那心软之人,还在底下轻声唏嘘起来。
汲岸却没有一丝一毫让人怜悯之意,闻听御史大夫翟让的话后,立时躬身一揖,正色道:“翟大人所言半点不假,按目下来看,西平侯这百顷山林合该缩减为六十顷。”
之后,汲岸又看了眼主位上的几位大人,道:“可即便这样,西平侯这六十顷山林,包括那被划拨出去的四十顷,依旧属于临县地界,西平侯为此多收的六十顷租税收入,已积十余年。下官已经走访过颍川郡舞阳县,舆图所勘误之处正是舞阳公主的封邑所在!”
此话一出,立时又引来了满堂哗然!
这下连舞阳公主都牵扯了进来,睢阳城计佐汲岸,胆量当真不小啊!
尽管众计吏们皆暗暗心惊,却又不得不暗暗点头:这位小小的计佐倒是有备而来,半点没有退缩之意!
掌领全国财政大权的大司农牟乘,就看了眼挺身而立的汲岸,又看了看舆图与计簿,颌首道:“若证实了舆图确实所系误勘,那多收的十余年租税收入,是要上缴国库的。”
却是没有提西平侯专地盗土的罪名。
御史大夫翟让就斜斜睨了眼大司农牟乘——倒是个会做好人的主儿!看来这得罪人的差事,到头来还得要自己这个御史大夫来做!
翟让便扭头与司徒袁奉低低交谈了几句,回复汲岸,待勘察审核后,朝廷定会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答案的。
汲岸微微点头,却又补了句。
不过此句话说完,梁夜络这回真真切切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汲岸所说不是别的,正是梁夜络预感到要坏事的自己那四十顷山林。
“诸位大人,西平侯的百顷山林中,其中的四十顷在去岁时就已划拨了出去。”汲岸不紧不慢地开了口,又有意无意地往六殿下的位置处望了眼,“这划拨出去的四十顷山林,却是西平齐坞作为陪嫁赀财,给了齐氏八姑子,也就是当今的六皇子妃!”
此语一出,梁夜络就感觉千万双眼睛直直地聚焦在了己身上!
其实她多疑了。
那些她自以为是的聚焦,其实正打在她身前的某王身上。
某王闻言,立马提起了兴致,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道:“汲大人所言当真?若是,本王定会命六王妃让出这四十顷山林,与本王那舞阳皇妹!六王妃若是哭哭啼啼,本王也绝不心慈手软,定会给舞阳皇妹一个满意交代!”
之后,又义正言辞地道:“这种专地盗土之事,本朝是绝不会姑息养奸的!是不是,尚书令大人?”
却是没有问握有弹劾权柄的御史大夫翟让,而是问了皇帝近臣柯守成!
这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最初提醒众人关注这四十顷山林的,正是这尚书令柯守成!
而这柯守成不但是西平侯齐厥多年的姻亲,还是目下皇太子殿下的嫡亲外祖父!
若果说之前的柯守成,还是西平侯,抑或是齐皇后一脉,现下却是名正言顺地归了太子一脉。
因为,有消息灵通人士已经获悉,新晋的皇太子继妃已有身孕月余!
甭管这皇太子继妃是否甚得太子殿下的宠爱,也甭管这里面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伎俩,总归新晋不久的太子妃已然怀有皇家子嗣,这件事却是千真万确!
是以,这柯守成就又多了个身份——太子党。
显然亦是消息灵通人士的司徒袁奉与大司农牟乘,就不约而同地觑了眼这位皇帝近臣,红人柯守成。
的确,柯守成今日打一开始就行为怪异,看似在严厉质询计佐汲岸,其实另有目的。而随后又跳出来,指出这四十顷山林的来龙去脉!
其熟悉程度,不亚于这四十顷山林的主人。
估计便是现下的拥有者——六王妃殿下,也不见得这般知悉内情。这从六殿下所说话里,便可见一斑。
御史大夫翟让亦悄然瞟了眼六殿下,眉宇间倒是满满的赞同之色,接过慕容启天的话,像似对汲岸,又像似对堂下众计吏们,高声承诺道:“六殿下所言极是!本朝绝不容许专地盗土之事发生,一经查实,严惩不贷!”
又转过脸来,对柯守成道:“柯大人所言的四十顷山林,也定当查清事情原委,一旦属实,下官相信,六王妃殿下也不会不明事理的,定会物归原主!”
翟让的一番话,显然肯定了六殿下之前的保证——就是将六王妃的陪嫁,四十顷山林归还给舞阳公主。不过很显然,却也将柯守成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并非只有司徒袁奉、大司农牟乘看出柯守成今日的一番作为,御史大夫翟让能做到如今这职位,绝非等闲之辈!既然尚书令大人跳出来有意为难这六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