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州那座疗养院,苟文生终于见到了失踪的母亲。
那一年他三十八岁,以孤儿的身份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三十二年。
相比于泪流满面的苟文生,母亲要平静的多,她一直慢慢抚摸这儿子的头,轻轻说着:
“阳阳不哭,阳阳不哭。”
可是听到这个乳名,苟文生一直压抑的声音再也止不住,放声痛哭。
这一刻,跪在母亲面前的只有儿子。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就像凛冽地寒风吹过冬天空落落的树梢,周围一些护工哪怕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眼眶里也湿润了。
虽然还不到六十岁,目前稀疏的头发却已经全白了,枯黄多皱的脸上已经无法找找一丝记忆中的光彩。
不过,苟文生看着那双空寂而又坚定的眼睛时,他就已经确定,是母亲。
母子连心的感觉比什么都更准确。
拒绝了疗养院医生DNA鉴定的建议,苟文生谢过周总,带着母亲回国了。
京城的公园和街道上,他时常会推着一只轻便轮椅,坐在上面的母亲,瘦弱的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
苟文生不想使用一些激进的方法,而是希望路边的一堵斑驳的旧墙、一棵枯死的老树能够帮助母亲找回记忆。
见面时,母亲一下叫出自己的小名时间,苟文生曾以为母亲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
现实是,母亲和被救时相比,基本没有变化。
不过和周总猜测的一样,即便是她忘记了所有熟悉的人,也依旧能在见到儿子的瞬间,叫出他的名字。
这就和她在日记中提到的那些专业名字一样。
作为一个医生,苟文生知道,想要通过旧地重游来激活母亲的记忆之门,机会非常渺茫。
不过他愿意这样做,就像小时候跟着母亲去村里行医一样,只要呆在母亲身边,他就觉着自己的人生是完整的。
六岁之前,他生在一个单亲家庭,世界里只有一片天,那就是母亲。
之后的三十多年里,他从一个孤儿成长为一名出色的医生,不过头顶上的那片天却没有变,依旧是母亲,只是一直藏在心里了。
而今,这片天回来了!
母亲知道这是自己的儿子,也记得他的小名儿,除此以外,似乎只剩下空白了,不过苟文生已经赶到十分满足。
周总曾隐晦地提出,也许可以通过人格透析来还原一下她失踪这些年所发生的的事情,这样更利于有针对性地进行恢复治疗。
不过,苟文生拒绝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不愿意直接去揭开那些伤疤,否则,母亲和自己也许真的无法承受。
他只希望在平静的生活中,靠点点滴滴让母亲慢慢找回失去的记忆碎片,这样虽然会慢一些,但母亲的心里承受力也会随之一点点增强。
即便是永远无法找回,那也没关系,只要母亲在就够了。
周总也不再劝了,转而提供一些其他的支持,多数时候都不会事先和苟文生打招呼,就像长辈对孩子那样,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和许多眼里只有专业的医生一样,苟文生并不富裕,哪怕他是科室主任,但却从未拿过什么外快,不是不懂、也不是不屑,而是真的不感兴趣。
之前,他觉着自己有份工资已经足够了,可母亲回来后,他要考虑更多,医院的宿舍肯定已经不适合再住了。
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顿一个家的时候,他才发现京城的房子已经贵得让他无法想象。
一个在专业上成绩斐然的专家,他的正常收入竟然无法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买到一个简单的住处。
那一刻,他甚至有些动摇,有那么一瞬间,忽然感觉到现实比人心更险恶。
好在,他的焦虑还没有形成的时候,周总派人给他总来了一张卡。
苟文生并非真正的书呆子,他知道这笔钱是有代价的,不过他根本没有考虑过拒绝。
他很清楚,别人给你钱,其实也是一种交易,可以从你身上换到的东西多,就会多给一些钱,如果对你期待不大,就可能少给,甚至不给。
对于金钱,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也不会为这些身外之物动脑筋,周总送来了,那就应该拿着。
这对自己是好事,对周总也是一件好事。
收了别人的钱,当然是要还的,不过作为可以洞察人心的专家,苟文生很明白,多数时候,不需要你还钱,而且对方给你的钱越多,那就越证明他不需要你还钱。
但是收了钱,你肯定要做点什么,也许是以后做,也许是以前就做过的,只是自己没有往这方面想而已。
和周总的相识很偶然,从那时后开始,自己的研究开始出现转机,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母亲回来了,房子买了。
苟文生把家安在四环边一个安静的小区里,两室一厅,母亲那一间朝南,小区里绿化很好,和公园的环境也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