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生活给了你很多,却又让你觉得,这其实没有什么意思。” 这是陈洁来电中的最后一句话。她说,自己被永远地留在了21岁,虽然活着,甚至不知如何才能死去,但除了在奇梦里能够感受到生命的意义外,其他时间就是一个亡灵,没有谁可以证明的局外人。 这话,让李旦想了很多。人生就是一种虚无的不能停止的狂欢,真正独自一人的时候,你会明地感受到一种腐蚀心肺的伤感,一种面对岁月无力挽回的颓败。 其实你一生所做的一切,都是和那些永远逝去的人一样,在做第亿万次的重复,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生命真的是个无解的死循环吗?遥想千年之前,在受尽兄长的质疑和威压之后,心事重重的曹植行走在洛水之滨,是否也发出过这样的感慨?然后,他发现了什么,或是发生了什么,才能挥笔写就奇异瑰丽的《洛神赋》。 而此后200年,虎头将军顾恺之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决定去画出这样一幅人神之恋的长卷?是出于对曹植的仰慕、对宓妃的哀怜,还是,真的如郑琪的先祖所说,只因为一个梦? 微信的提示音打断了李旦的迷思。是虎哥的一段语音,李旦有些惊讶。他清楚,像虎哥这样的人公事是绝对不会发微信的,他们的保密意识几乎成了一种习惯。难道是他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有要事,速来”。语音只说了五个字,还是和当年在部队上一样惜字如金。 李旦赶到公安局时,还没进门,身边一辆轿车连鸣了三声喇叭。驾驶座边的车窗落下三分之一,虎哥冲他扬了一下头,清瘦的脸上有些焦虑。 “走吧,要跑趟长途。”李旦上车后只得到这一句话,车便开上主路。直到出城上了京新高速。虎哥才再次开口:“小崔的妹妹打电话来,说家里出事了。” 李旦心中一寒,立刻明白,虎哥口中的小崔就是老崔。当年的抓捕就是虎哥带队的,两人重逢后的这些天,谁都没有提起过,这是他们共同的伤疤。 “没说具体情况吗?” “小崔父母突然病了,说是双目失明,他妹妹的视力也变得很差。” 一路上,虎哥虽然话不多,李旦还是从话语之间猜测到,这些年他一直和老崔家里有联系。或者说,他一直在默默资助着这个因失去老崔而弱不禁风的的家。 晚上7点多,车开进一个灰扑扑的小村子。天还没有黑透,狭窄的村路两边房屋并不密集,多数都是土坯围成的小院落,里面的房子有红砖的、青砖的、也有砖坯混合盖起来的。 开到村路尾巴上,虎哥在一个新砖砌就的院落前熄了火。这里就是老崔的家。李旦还是第一次过来,看起来比其他住户条件要好很多,他不禁对虎哥的背影投去一缕钦佩的目光。相比而言,自己的一味回避就显得有些卑劣了。 敲了两下,铁门就敞开了。一个脸蛋红红的姑娘一手扶着门,眯起眼睛打量了几秒钟,才大声叫出来:“王指导员!”声音里带着激动的哭腔。 老指导员姓王,单字虎。在部队里,大家私下都叫虎哥,既透着亲切,同时也带有一种敬畏。 “毛毛,进屋说!”虎哥扶着老崔的妹妹,当先走了进去。后面的李旦随手把院门关上。正房门口,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妇相互搀扶着站在那儿。因为腰背都驼了,人显得特别矮小,完全想象不到他们曾有一个像黑铁塔一样的儿子。 几个人招呼着进了屋,一盘大炕上铺着席子。虎哥先扶着老人坐上去,这才让李旦一起脱了鞋盘坐在炕上。两个老人说话哭哭噎噎,口音又很重,后来老崔的妹妹把话接过来。李旦才听明白事情的经过。 大概一个月前,村里来了一个戴眼镜的人,说是来推广一种生态肥,号称施了肥后,不用怎么侍弄,庄稼就能自己长。村里的人都不信他,那人就说找一户人家免费做个试验,并且自己先押上一万块钱,如果没有效果,这钱他就不要了。 有人就劝老崔的父亲说,他家缺劳力,反正有一万块钱压着,试试也没啥损失。施肥几天后,地里的甜菜真的长势不错,那个戴眼镜的人说他每个月过来看一次,到秋收的时候做个总验收。 一周以后,一家三口都开始感觉眼痒,还会不自觉地流泪,看东西越来越模糊。用了些眼药水,也没有什么缓解。大约10天前,两个老人先后彻底失明。老崔的妹妹,现在眯着眼睛才能看到一米以外的东西,天一黑走路都得摸着墙。 虎哥皱起着眉头,走到院子里去打电话。 李旦拿出微型手电,仔细观察了两位老人的眼睛,扒开萎缩的眼皮,眼球呈灰白色,看起来已经不供血了。在检查老崔妹妹的眼睛时,他意外地看到一些灰白色的小点。猛地看上去,像是长在眼球上的霉斑。这明显有别于化学药品造成的伤害。 这让他想起在美国时看过的一篇论文。其中讲到,科研人员在加州发现一种基因突变的真菌,如果不慎感染,会逐渐阻塞人和动物的眼部血管,导致宿主失明。 虎哥这时回到屋里,简短地说了一句:“马上去医院”。 晚上九点,五人赶到省立医院。虎哥的一位朋友是这家医院的眼科主任,立刻就安排老崔的父母和妹妹住院检查。 在医院楼下抽烟时,李旦把变异真菌的事情说了出来。虎哥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猛吸了一口烟才说道:“你猜哪个戴眼镜的人是谁?”没等李旦答话,又愤愤地吼了一句:“是陈洮儿的丈夫!” 李旦的心里立刻燃起一股怒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