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方带来的喧闹消失了,孙家村重又归入了平静。 然而与曾经浑浑噩噩般的状态相比,如今的村民们眼中多了些名叫“希望”的东西,光芒虽然微弱但却一直在闪烁。 祠堂那边又响起了朗朗读书声,那是孩子们在认真的认识这个世界,那是孙家村的未来。 那个才十八岁、如同妖孽般的陈先生说了,跟着他读书不仅不要束脩,以后连粮食也不要,什么都不要,只要来人就可以了。从现在开始,他自己贴钱给孩子们读书,甚至于考试考的好的,他还会给奖励。 他说这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有了些钱,将来还会更有钱。所谓饮水思源,还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还说什么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类的一通大道理,大伙儿也听不懂,反正记得鼓掌就是了,把手拍的通红的,心也跟拍红的手掌一样红火。因为他对大伙儿承诺了,说是过几天他就要去曲里,除了孙可和孙恒之外,还会再选上几个孩子一起去,一步一步的,将来会把所有的孩子都带出去。 乡下人是纯朴的、老实巴交的,心思都很实诚,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念着谁的好。只有在收税时才会被这个世界记得的一群人,怎会不对这个不遗不弃的陈先生感恩戴德?怎会不对其的恩情铭记于心? 所以每个人都在对自家的孩子千叮咛万嘱咐,甚至于有些多愁善感的妇人们还会握着孩子的手,一边抬袖擦泪一边说着“娃儿啊,这可是列祖列宗给你修来的造化,可千万不能让陈先生失望啊。” 不能让陈先生失望啊…… 我也不会让你们失望的,一定!陈辰如此想着。 如今的孙家村还多了一个名叫思思的娘子,那个很好看、个子很高,长得很像汉人但却有吐蕃血统的娘子。 思思已经有了户籍,也有了盘缠,雷方把她的一切手续都办好了,但思思暂时仍未离去,因为她知道这一走再见之期必是遥遥,还有可能一辈子再也不得见,毕竟山水迢迢、路也遥遥,各自还都有各自的追求,所以她想趁着这些天陈辰还在村子里,与这个将她救离苦海的男子多聊一聊,珍惜着最后的一点时光。 所以在陈辰上课时,她会与孙小妹挤在一起,认真看着认真听着台前的男子严肃的讲着那些发人深省的字句。 他写的字很奇怪,她会写汉字,小时候娘亲用树枝在地上画,教了所有能教给她的,可他用的与娘亲教的有好多都不同。她问过他,他反问她祖宗创造字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她回答不出来。 于是他告诉她,这字啊,是用来传承的,既然是传承,那么只要能认识并且准确理解不就足够了?何必非要强求笔画呢?简化了的字不是更容易学习么?非弄得令人望而生畏岂不是违背了祖先的本意?毕竟时代在发展,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她无言以对,虽然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但也开始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不仅是这些字,他教的东西也跟娘亲告诉她的那些私塾先生们大相径庭,他从来不教诗词,也不教四书五经,他只教字,还会信手拈来某个句子,对“学生”们循循善诱讲着祖先的智慧、总结出的做人道理、人与人的相处以及人与世界的相处…… 还有那被他称为来源于阿拉伯的阿拉伯数字以及乘法口诀,真是很实用的东西。 还有很多很多,都能让她大开眼界。以至于让她开始疑惑甚至自惭形秽,到底仅是他一人如此还是大宋的青年才俊都是如此? 在陈辰备课的时候,她会站在他身旁,静静看着他用鹅毛管子做成的鹅毛笔奋笔疾书,看着一个接着一个落在纸上的黑色字迹,她会想到他的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东西?还会想到自己如果不走,那一定能跟他学到很多很多的东西,他称其为“知识”。 可是终究是要走的,她有她的追求,他也有他的追求。彼此心照不宣,都很默契的没有往那方面提。 她是赞普赏给他的“战利品”,但他很尊重她,从来不会勉强她做任何事。 其实她也不是一无是处,也能帮他做些事,比如她会很细心的带上一杯水,在他渴了的时候适时送到他的面前,夜深人静他仍伏案疾书时,她会借着昏暗如豆的灯火为他做了新学会的点心,然后送到他的面前。她还会帮他酿酒,然后她知道了,原来这所谓的不传之秘是如此简单啊。 虽然这些事是如此渺小,渺小到不值一提,可她还是很高兴,因为她终于能报答一二了。 日子在一天一天的过去,期间她陪着他去了一趟曲里,在那个叫天凤阁的青楼里她再次见到了雷方,还见到了一位姓刘的中年男子,据他说这刘姓男子对他是很重要的,因为他若想要卖酒,必须要得到人家的首肯。 他跟人家谈了很长时间,说了很多话,从风花雪月到天南地北,从诗词歌赋到激扬江山。终于他跟人家把酒言欢。 她觉得很奇怪,倒不是对谈成生意奇怪,在她看来,他那么优秀,能谈成生意不是很正常么?她奇怪的是雷方,这两人不应该是对头么?为什么关系那么好?她能看得出来,谈成这笔生意除了他本人的因素之外,雷方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从在吐蕃她就觉得奇怪了,直到来到大宋,雷方又帮了她,于是她再也忍不住,便悄悄问了他,他却只是摇头然后哈哈大笑,只是告诉了她“等你成了一个真正的大宋人,你就会明白的。” 终于,他要离开孙家村了,她也要离开他了。 她听了他最后一堂课,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堂课。 “今天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