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南疆,平沙郡
伫立在巍峨坚固的城楼之上,兀旭烈凭栏远望,将那漫卷的沙尘,辽阔的原野尽收眼底。
黑蓝相见的披风高高扬起,随着狂风摇曳舞动,幽深如潭的鹰眸中窜入了继续复杂而深沉的情愫。
他得到了居延戈的回信,借着信中的字字句句,那些依然模糊的过往重新浮现在脑海,在这几日间,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当年之事,他虽不能全然确定,但也可以肯定个七八分了。
一抹苦涩的笑轻轻划过那微微上挑的唇角,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挫败。
谁能想到,当年大胜酒醉后的一次无心之失,竟阴差阳错地成了骆远安的催命符......
舒展的眉间蓦地蹙拢,兀旭烈终于理解了大婚当晚,骆睿望向自己的深沉目光,那目光中有感激,却也有怨恨。
说来真是可笑,他的一封简短的,在无意间随意涂鸦的信笺,竟有如此威力。
“殿下.....”登上了足有百米高的石阶,塔木邪本欲向他禀报前方粟特骑兵与二太子军队的战况,却在望见兀旭烈那怅然若失的神情时,蓦地噤了声,写满前线军情的竹简被他紧握在手中。
冷风袭来,吹起了兀旭烈落在耳鬓的碎发,他仰起头,望着暗沉的夜色,轻叹道:“有人说,前世因,后世果......在我看来,因果轮回似乎等不及一世的相隔了。”
“殿下可是在担心?担心暮曦若知道了实情.....会怨怪殿下当年的无心之举?”塔木邪上前一步,低沉的嗓音响起。
“并非全然如此。”兀旭烈大掌扬起,轻挥了挥,性感的嗓音逸出唇角,“只是感慨我与骆睿之间的仇怨.....结的太深了。”
“殿下无须自责。当年那封信笺,纵然出自殿下之手,若非南宫澈忌惮骆家势力强盛良久,功高震主,早有除之之心,骆远安也不会枉死。说到底......纵然没有殿下那封信,南宫澈亦会找到其他理由,治罪骆家。”塔木邪不忍见兀旭烈妄自苛责,遂出言宽慰,在情在理地说。
“这些道理我都懂,但那又如何?信是我写,这个事实无法改变,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兀旭烈垂下头,一种痛苦与悔恨的情绪宛如藤蔓缠住了他的心扉。
“殿下.....”塔木邪能够体会兀旭烈的纠结,但他不想以虚言来诓骗他,直截了当地道来,“纵使没有此事.....你与骆睿也注定是一辈子的敌人。”
“是.....但这本来可以避免。”兀旭烈垂下了眼帘,极度地厌恶此刻自己的踌躇优柔,战场上的北
国苍鹰,何时被情感绊住了翱翔的羽翼?
塔木邪抬起头,恭敬地将前方的战报捧到了兀旭烈的眼前,语重心长地劝道:“殿下,该清醒了.....对于一位帝王来讲,人情、人心都是无用的东西。殿下可知,是什么让我最终改了主意,不再暗杀暮曦吗?”
“什么?”兀旭烈猛地回身,锐利的鹰眸紧紧地盯住塔木邪,其他书友正在看:。
“不是殿下的威胁与恫吓。”淡漠的笑拂过唇畔,塔木邪伫立在兀旭烈的身后,感慨不已地低语,“自我十三岁那年,殿下在马场救了我的性命后,我便发誓一生效忠殿下,矢志不移。所以.....我不怕殿下的威胁恫吓.....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再说我的命本就属于殿下。”
“塔木邪.....”震惊之色笼罩在眉宇之间,兀旭烈低呼一声。
“是暮曦,暮曦让我.....变了主意。我知道,她深爱着殿下,更支持殿下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塔木邪长舒一口气,将埋藏于心的话尽数讲出:“殿下必定深知,一念之差,胜负翻转,若是败了.....不论败给谁,殿下与暮曦还能相守终生吗?”
这一番话将兀旭烈从困顿的迷思中彻底拉了出来,他扬起手,轻拍了拍塔木邪的肩膀,语意深沉地说:“奏报呈上来。”
“是。”塔木邪仰起头,欣慰地露出一抹笑......
北国,襄都,四太子府
玄武殿后的浴宫中氤氲的雾气层层缭绕,暮曦褪去了汗湿的长衫,赤脚走入温暖的池水中。
方才那场诡异的噩梦再起侵袭,惹得暮曦冷汗直流,直至将衣裙都濡湿了。
正值盛夏,那股粘腻感越发强烈,她只得选择了泡温泉浴,顺带舒缓下紧张的神经。
自然地张开双臂,搭在光洁的大理石池边,她微仰起头,深呼一口气。
梦境中显示的一切,她已不愿也无力去深思了。
因为越发疲惫的身子,已让暮曦无暇他顾了。
只是通过那面神奇的银镜,暮曦了解到前方的战事并不顺利,兀旭烈与二太子只怕会长期对峙下去。
这对于战局的走势无非是不利的,粮草才是维系兵马的最重要支撑,相比二太子所占据的南疆诸郡的富庶,北方的郡县则显得贫瘠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