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老太太的漪莲台,婉君想着自己醒来已有两日还没有见过母亲,当下脚步一转便朝着松竹院去了。
陈家主院一共五进,第一进是杂役和护院的住处,第二进则是成了家的管事婆子们住,三进住的是陈家三老爷陈正宣,四进则是二老爷陈正宁一家。连通着左右院子的月门在第五进院子,往西便是漪莲台,东边的三进院子则是陈家各位少爷小姐们的住处。
陈正安和柳氏住的是第五进,院子当间儿是三间青砖红瓦的正房,旁边两间耳房一处做了陈正安的书房,一处则是丫头们守夜时睡的。接着是东西两个厢房,西厢房用来搁置一些现下时节用不到的物件,东厢房则是院子里伺候的丫头们的住处。
跨进月门,南墙根儿里几株精心修剪的延鹤松挂着厚实的白雪遮盖了大片的空地,松树西边植了数十根挺直的湘妃竹,竹叶已经有些稀落,越发显得竹竿上点点褐色斑点更加醒目。陈正安自诩清高,所以最是喜欢松柏青竹,常常坐在竹林前的石桌旁看着满院的松竹来自勉。
守门的丫头打起帘子,婉君踏进厅堂,相隔多年,母亲仍旧是把厅堂里打理的干净大方,沉静而丝毫不见铺张。红衫木的条几上各摆了一只白底青花镂空瓷樽,正中一幅雪后青松翠竹图,画的正是院子里的景色,两旁挂着幅笔迹苍劲的对联。
上书:学翠竹虚心到老留劲节,敬苍松久经风雨不知寒。
那雪后青松翠竹图乃是柳氏所画,对联是陈正安亲笔提写,两人当年也是琴瑟相和,举案齐眉的,只是后来老太太嫌弃柳氏生不下嫡孙,每每见了总是没有好脸色,老太太又喜欢白姨娘多一些,平日里与柳氏的关系是日渐疏淡,又总是极力催促陈正安纳小,以便为陈家香火传宗接代,陈正安拗不过老太太于是又纳了两房良妾。
柳氏好歹是大户人家的正经小姐,自己过门之前陈正安的通房便先生下了一个女儿,这种事情已经让她十分难堪了,后来白姨娘又抢在柳氏前头生下了三小姐,成婚头两年柳氏没少偷着抹了泪,直到她生下婉君,因着身子虚弱险些难产,当时陈正安心中愧疚日夜陪伴在柳氏身边,如此下来两人倒也慢慢生出了感情。
生婉君时的难产却让柳氏做了病,一连多年不曾受孕,老太太嫌弃,陈正安心急,感情也就慢慢淡了。
陈正安毕竟是这个家族里名头上的当家人,陈正安对柳氏单薄了,其他的妯娌姨娘,乃至公中的仆妇下人们对待柳氏这个当家主母的态度自然是顺风转舵,那几年柳氏的日子着实的不太好过。
二太太乔氏过门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没过两年再生又是个带把的,一下就成了陈家的大功臣,自然是面子里子都风光无限,乔氏又是个得意忘形的,话里话外总透着一股子张狂和蔑视。
三太太进门虽晚,却也在婉君两岁那年一举得男,至此,除了大房没有男孩承继香火之外,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完成了她们作为女人最首要的任务,好看的小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就连二房三房的妾室都生出了儿子,柳氏便越发不得老太太待见,更让连生了四个女儿的陈正安心急如焚,脸上无光,对待柳氏也越发的冷淡,简直相敬如冰,连带婉君也渐渐不受待见。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婉君七岁那年,柳氏沉寂多年的肚子突然有了动静,隔年正月里柳氏拼了性命生下一个瘦瘦弱弱的孩子。
却是男孩!
这一下子陈府上下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这可是正正经经的长房嫡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可把个老太太乐开了怀,陈正安挂在心中多年的一颗石头落了地,登时兴奋的连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大周朝历来有高堂在,不分家的传统,这长房嫡孙成了排行最小的六少爷,于是便成了全家人的心头肉。老太太亲自给自己的长房嫡孙取名——陈云祺,盼望他一生都能幸福吉祥。柳氏和婉君也借了祺哥儿的光,处境扶摇直上,尤其婉君自小乖巧伶俐,更得老太太青眼。
正在回忆沉湎,内室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
“病还没好,怎么来了?”
婉君转头,透过柳妈妈打起的内帘看见柳氏正坐在炕上朝她招手,一张素白清丽的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忧。于是笑着上前,扑进柳氏怀里,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她硬生生的忍了下来。母亲的怀抱温暖如旧,却是隔了足足一生那么久。
婉君早慧,曾经为了讨父亲和老太太欢心,早早便学会了规矩,一向稳重大方,柳氏见她今日这般举动,有如幼时一样亲昵撒娇,微微一怔,继而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可是让这次的病吓着了?”
婉君埋在柳氏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柳氏,略带哽咽的说:“我想娘了。”
柳氏闻言莞尔一笑,轻点着婉君的鼻尖道:“鬼灵精,才几日没见,能有多想?等你将来出了嫁,就要日日以夫家为主,咱们母女见面才叫难了。”
“那我就不嫁,天天陪着娘和祺哥儿。”
“女孩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