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过三月头上,南方竟已热了起来。正午的大日头一晒,走在御花园的小径上,脚踩着青砖地竟有些发烫。所幸,两边佳木葱茏,绿树成荫,热风拂枝而过,滤去了那份燥气,还带着城外三江口的水湿潮凉,扑怀迎面,让人心神一爽。
“下手重了,疼吧?对不住你了。”刘枫笑谓武破虏,又好气又好笑地抱怨:“真被你吓死!——有你在,我躺着也有‘半壁江山’,没了你,叫我今后如何是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老成?——再不许兴这蠢念头!寻死觅活,老娘们才干这蠢事!”
“是,微臣一时糊涂,今后不会了。”武破虏捂着脸,牙疼似的哼哼,答得黄腔走板,却也勉强能够听懂。
又走一阵,刘枫终于忍不住停下来,问:“沙克珊的提议,有何不妥?”
武破虏望着脚下的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花儿,平静地答道:“没有不妥,九成九的胜算!”
这下刘枫更犯糊涂,追问:“可你冲我摇头来着,难道是我看错了?”
“不,殿下没有看错。微臣,确实是反对的。”他俯身,摘下那朵月季,捏在手里轻轻转着,若有所指地道:“花儿未曾开全,摘得早了,终究不美。”
“你是说……招降的方略是好的,只是时机不对?”刘枫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何时才是时机?”
“三年后吧。狄楚和约期满,一仗打过,时机也就差不多到了。”武破虏将花儿凑近了那张又丑又肿的脸,似乎很享受地嗅了嗅,笑了,“真香!——就说这花吧,不过是个美字,加个香字,可书上写得再好,文藻华美,清艳铺陈,却又哪里及得看一看,闻一闻,亲身感受一下来的真实?——‘天罚’,也是一个道理,没被罚过,不知道疼,又哪会当真?”
武破虏沾花转身,那优雅潇洒的姿势,配上那丑陋阴鹫的形象,说不出的怪异,刘枫正目光炯炯地瞪着他,却丝毫不觉异样,只是认真听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朵里尔是个废物,沙克珊却是个人物。——人物,呵呵,用得好,是个‘人’,用得不好,他就是个‘物’!微臣知道,大王有意……扶他做个头人,这没错,他也当得起。只是——鞑靼人,就像这花儿的刺,可以有,但不能多,更不能尖!60万鞍鞯齐全剽悍难制的鞑靼铁骑,呵呵呵……太多了,也实在太尖了!”
说着,武破虏一把捏紧手中花,用力揉搓,粉色花汁混着鲜红的血从指间溢出来,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刘枫,语气淡然,似乎一点不疼,“微臣看来,大楚天下,不需要那么多的鞑靼人。减一半,差不多了。多出来的这些……”他摊开手掌,撒下一地血染葬花,语气清寒幽冷却又带着无限感慨:“就让他们为大狄皇朝……殉葬吧。”
刘枫心中震撼,又大为感慨:自古臣子谏上,有苦谏、哭谏、铮谏、诡谏、讽谏……千奇百怪,无所不有,想他武破虏最是不识风月刻板无趣的一个人,竟用了这等最少见、也是难度最高的喻谏,还摘朵花儿做道具,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刘枫走过去,取出一块绢帕,一边为他拭血裹手,一边以玩笑地口吻说:“当年在刘家屯,如果我没有收下你,而是把你处死了……今日还有没有楚国?——想一次,我就后怕一次。”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胜过一切热情洋溢的赞赏与褒奖,能够得到君王如此评价,是身为臣子最高的荣誉。感受着手上绢帕温滑细腻的触感,武破虏也不禁百感交集,他任由刘枫为他包扎,用深沉而富有感情的语气说:“没有武破虏,也有张破虏、李破虏,可是天下只有一个楚王!——我,自十三岁投军从戎,至今从未输过!除了唯一的一次——败给了你!也只有你,敢用能用我这样的人。——你我君臣,乃是天作之合!”
“呃……真看不出来,平时不说话,开口就那么恶心!”刘枫夸张地做个呕吐的模样,挪揄道:“天作之合?你的天作之合正在宫门口堵人呢!”
一句话,武破虏脸色大变,佝偻的身子发起抖来,一叠声地自语:“怎么办?怎么办?如何是好?”
“放宽心!总会有办法的!”刘枫拍着他肩膀安慰道:“我已让罗秀儿去劝了,当年她俩曾一起出生入死,关系非比寻常,或许听得进去。——话说回来,若梅这等人品样貌,才智秉性,你当真不动心?父女的名分,虽然麻烦,也不是没办法,毕竟不是亲生的嘛。我把话搁在这儿,只要你一点头,天大的事,本大王为你担待!如何?”
武破虏见了鬼似的玩命摇头,“不不不……不能这样,不能这样……”那模样万分狼狈,就像受惊的土拨鼠,哪里还有半分运筹帷幄千里破敌的谋主风范?
刘枫泄气地摇摇头,“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勉强你。——那是你自己没福气!纵观楚国上下,倾慕若梅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手拉手能把广信围三圈,哪个不是好逑若渴,恨不得心肝脾肺肾全剖出来献宝?偏你不要命的往外推,真是……唉!”
“殿下,不要再劝了,破虏这条命,可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