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驿馆,楚王殿下趋驾回宫,先灌下两碗酸梅醒酒汤,紧接着便要听各路接待使的汇报。林子馨带紫菀径回后-宫不提。
刘枫来到王宫主殿时,已是鼓交三更,殿内灯烛辉煌,四位大员已等候多时。武破虏稳坐不动,闭目养神,显得悠闲自得。罗三叔却背负着双手,来回踱步,似乎很是焦躁。周雨婷俏立窗前,望着翰空星海痴痴发呆,偶尔叹一口气。
最有特色的还属武若梅。这姑娘慵懒地蜷缩在椅子上,以手支颐,竖一卷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洞玄子》,竟是一本有名的“房中术”著作,可谓古今房事之集大成者,乃是从林子馨处借来的正正经经的生理科普读物,绝非普通淫书春宫可比。但是,这也绝不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可以当众阅读的,可她浑不在意,翻一页品一页,读的摇头晃脑津津有味,不时露出若有所悟的释惑神情,臊得周雨婷不敢回头,也引得罗三叔愈发焦躁。
今晚侍候的,依然是已有美人名分的姜霓裳,她端着茶盘穿梭来回,不时为几位大人提壶续茶,端盘送点。别的宫女都被打发得远远的。
刘枫自后堂转出,开口便笑:“又加夜班,过意不去!——霓裳,先给各位大人进一碗参汤,提提神!——坐啊!都坐下说!”
四位文武大员各归各位,依次坐了。——武若梅也放下《洞玄子》,慢条斯理地卷起书册,往袖管里一塞,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周雨婷看得眉头直跳,为她掬一捧汗。
武破虏首先汇报:“彭万胜与从前大不一样,城府极深,臣试了七次,他毫不动怒,怕是气不死他了。——不过他太笃定了,这事儿有可疑,怕是找到了帮手,不是青莲教就是永胜军。”
“当是青莲教无疑,永胜、无颜二军我已谈妥,站在我们这边。”以刘枫对穆文的了解,李天磊的这次棒喝,九成九有效,想到多年心结一朝解,脸上不觉带出了释怀的笑容。
罗三叔一拍扶手发起怒来,“娘的!难怪蓬莲这臭婆娘翻脸不认人,当初我走时多殷勤,这回变了个人似的,我屡次暗示结盟,尽给我打马虎眼儿。——原来找着主子了,他妈的!”
这时姜霓裳端着参汤进来,头一份便给了罗三叔,笑道:“将军消消气,犯不着发那么大火儿,殿下在呢,总不叫她讨了好去。”
如今姜霓裳是有身份的,罗三叔不好驳她面子,道了谢便接过参汤,也不顾烫嘴儿,喝酒似的一口干了,一抹嘴空碗重重顿在茶几上。
刘枫满意姜霓裳的得体识趣,顺着话说:“可不是么三叔,我们前次不是已经议到了么,青莲教会投靠……”刘枫毕竟酒量不行,此刻头昏脑热,说到这里瞥见四位重臣都用怪异的目光看他,这才惊觉不对,失口叫道:“察合津!?你说察合津!?怎么是察合津呢?不是复国军吗?”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周雨婷摇头道:“确实意外了,没想到青莲教会投靠鞑靼人,兴许是复国军开的价码太低,又或者……”
“或者更糟糕!”武若梅忽然插嘴道:“我这边儿严若成也很可疑,他被我言语激挑,无意中漏出了口风,也说有帮手,所以很可能是……”
“三家结盟!”余者立刻反应过来,惊愕道:“察合津居然和复国军强强联手,再加青莲教……真是好险,幸好永胜军站在我们这边,不然我们可就被动了。”
刘枫也意识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反狄联盟分化成两个阵营,己方虽是四家,可在实力上却是平分秋色,谁也压不倒谁,不禁叹道:“罢了,没有及时争取青莲教,我们漏算了一着。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双方还是均等的嘛,大不了就是均分利益,不占便宜也吃不了亏。——今儿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并说了。”
几位都摇头,还是武若梅接口,不冷不热地说:“复国军此来还送了一份大礼,如何处置,请殿下定夺。”
“大礼?有礼就收呗,那还有客气的?”刘枫说完,打了个酒嗝,赧然一笑:“喝多了。——怎么啦这表情?莫非是个烫手山芋?”
武若梅面色平淡地说出惊天一语:“比山芋烫手百倍!此礼乃是……”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刘枫倒吸口凉气,背上猛冲出一彪冷汗,酒登时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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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一月,海天一直在关注反狄联盟。——这场七方盛会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了耳目遍天下的大狄皇帝。
其后一个月里,上京城的南门昼夜不闭,皇宫通宵不锁,荆扬二州的信使飞马流星般往返,少则三五份,多则二三十份,每天都有不同的情报入宫。海天一份份看,御笔批注后亲自归类,锁在一只紫檀雕云龙木箱内,他走到哪儿,小太监德顺就给他捧到哪儿,此人是普颜的干儿子,也是个心腹太监。就寝时箱子便放在床头,有时他半夜也会跳起来阅看一翻,弄得察丝娜也一惊一乍不得安睡。
初时,海天总是捏着密折愁眉不展,有时一个时辰动也不动,又有时看着看着,突然抓过笔来写写划划,然后就着灯柱烧成灰烬,谁也不知道他在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