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信城原本便是州治所在,除了县衙,还有一座府衙,如今改做了刘枫的行辕。这回他将周家老儿请来,就是要问一问,是不是有必要再改成王宫?这一天用过晚饭,周昊乾到了,爷俩第二次密室相会,品茶叙谈。
老头儿先是万分悲痛地向刘枫请罪:“雨婷鲁莽,害了小夫人,周家万死难赎其罪……”鼻涕眼泪一起下来,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刘枫平静地微笑,扶起他道:“老太公说哪里话,雨婷没告诉你么?月儿她应该没死……我之所以发出讣告,就是为了成全她‘死去’二字,如此才好‘活来’啊!”
殿下疯了?他这是自欺欺人呐!周昊乾刚才是做作,这次真的慌了,揪起老脸却说不出话来。
确实,刘枫确实是在自欺欺人,他像一只鸵鸟一样埋起悲伤,装作没事。可他真的相信吗?他也不知道,又或者说,他在强迫自己相信,其实是不信的,否则他又何必向周家退婚呢?
周昊乾人老成精,脑子一转便已想通关键,暗叫糟糕:看来,殿下心结不解,是不可能再谈联姻之事的,他过不了这道心坎啊!
可是,一老一少默契的很,谁都不说破这事儿,两厢一坐,刘枫当即问起建国之事。
周昊乾先是推脱:“老朽一介商贾,怎好妄议大事?实不敢答!”
刘枫哪肯放过,连连问计,老头见火候到了,这才装作一脸勉强地答道:“殿下,你刚才说的,都有道理,也各有各的利弊,就拿现在的几位将领来说,你若建国称帝,一些老臣宿将心中未必高兴,他们曾经追随先王,对忠义二字看得极重……若不称帝,你一手提拔的新晋官将只怕也会失望,他们多少打着攀龙附凤的心思……”
周昊乾讲的,也正是刘枫所担心的,他耐心听着,心知老人既肯开口,那就听下去好了,必有妙计教他。
老头儿抿了口茶,接着说道:“这些是已在军中的。咱再说民间,你若保持原样,天下豪杰只道你偏安一隅,胸无大志,未必便肯跟你;你若称帝,说难听点,那可是双料叛逆——既叛大狄,又叛大华,你不要小看这个,你即为人臣,更为人子,比起常人又多一分顾忌,须知口碑似剑,积毁销骨呐,有的时候,这‘名声’二字,可是大有学问的!”
“老太公,我该怎么办?”
老人摆弄着茶杯,嘿然笑道:“殿下,你现在就像走在独木桥上,前有狼,后有虎,进退维谷,难以举步,可是……又有谁规定你必须要走呢?”
“啊!?您老的意思是?”
老人将茶杯重重一顿,忽然语转铿锵道:“咱还就不走了,咱呐,不喂狼,也不饲虎,咱跳下桥去!”
刘枫听罢,茶杯啪嗒落在地上,心中顿如醍醐贯顶,豁然开朗,不禁心怀大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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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雄才大略,内除奸佞,外攘敌寇,素以救国扶民为怀,登高一呼,万众响应,义旗所至,四州影从,大业集于一身,山川盛于一时,革故鼎新如囊取物,变家为国易如反掌。然先王不为,止戈于手握乾符之际,称臣于悬掌半壁之时,既为忠君,更不忍百姓荼毒兵灾,受辱于外敌也,忠贞仁义,可彰日月。
吾为人子,亦为人臣,杀父之仇未报,先王之志未酬,追思溯源,夙夜难眠,更有痛者,先王之冤未伸尔!
天地可鉴,帝君负恩忘义,暗泄军机在前,骤然发难在后,袭王腹背,致王兵败。以安乐之君伐攘外之臣,自毁干城以至社稷倾覆,家国沦丧,万民失所,此不仁不义不信不智之辈,有何面目掌国坐殿,南面为君!?
古之先贤有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先王视君如君,大华之君反视先王如仇寇矣!千古奇冤,可有甚者?君亲之仇,可不报乎?
有思于此,方有所定。吾既受先王遗命,岂敢为一己忠名而弃大孝大义?然吾名可弃,先王之名不可辱。今敬告天地,昭示万民,吾自悬霸王位,改逊楚王,誓以一垓之地、一旅之师而抗天下,荡尽胡虏以偿父志,诛除华孽以报父仇。遂以元月岁旦,郊坛备礼,建大楚之国,年号靖乾。
扫荡群凶,拯救万民,匡扶天下,光复河山,仰无怍于天,俯无愧于地。天地神明,照鉴予心!”
………………
这一篇立国诏书念诵完毕,一众文武只听得如痴如醉,如在梦中。建国!不称帝?却又有年号?这样也行?可细细想来,又有何不可呢?
刘枫在诏书中泣血诉说衷曲,自明志向,口口声声人子报父仇,狄戎是仇,大华也是仇,我无心做皇帝,但也不能投入仇人麾下,大家听好了,我是被迫建国,被逼自立的,你们看,我不做皇帝,为了不连累先父,我连霸王之位也不要了……
洋洋洒洒五百来字,处处强调子报父仇,当真是满腹悲愤,恨意滔天,把一个英雄遗孤独闯龙潭为父报仇的悲情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在不知不觉间混淆了复国的概念,更让人看来唏嘘感叹,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