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生命里最后的一丝能量,他们的吼叫声中竟也透着喜悦的情绪。这种情绪,如果降临在垂死之人的身上,往往意味着——亡命一击!
在这股力量下,交战的激烈程度成倍增加,甚至超过了开战之初。伤亡的速度也在同时加快。短短数息间,上百名红巾军用以命换命的方式,带着两倍甚至三倍的敌人离开了人世。
对于处在这种精神状态的人来说,恐惧与退缩,都是绝缘的。
看着眼前的小小渔村,巴尔思从未感觉自己是如此失败。这场仗,居然打成这个样子,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当然,他从未怀疑过胜利的最终归属,可是伤亡却大大超出了预期。
此刻,他手上还有近七千人,折兵过半啊!幸好,对方的人数也已下降到了三位数。
尽管红巾军士气如虹,发起了猛烈的反击,可经验老到的北岭督帅并不怎么在意。如此誓死不屈的对手,虽然少见,可他还是见过许多,也消灭过许多。他深深知道,这种垂死的疯狂,确实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可是这股力量也是一柄伤人伤己的双刃剑,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起到的作用仅仅只是加快战斗的进程而已,与胜负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所谓怒而发威,扭转乾坤,那不过是茶馆评书里的笑话罢了。
很显然,战斗就要结束了!
巴尔思自嘲地笑了笑,回头想要对部下说些什么……
突然,西方的树林里窜起一支鸣镝。此刻已近黄昏,隐隐可见箭支上的火光,那是一支磷火鸣镝。
红巾军的惯例,在非交战状态下,这一支箭,代表有可疑情况,斥候正在进一步探察。而在交战的状态下,这一支箭,则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意思——援军来了!
尖啸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或期待或疑惑的目光中,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出森林。
排排长枪仿佛也是一座移动的森林,枪尖红缨和兵士们脖颈上的红巾,是那样的鲜艳夺目,令人过眼难忘。
“忠义营!是忠义营!”
“是武参赞和薛营主!他们没死?他们来增援我们啦!”
各种各样的欢呼声,在战场上,在船舷旁,甚至在浮桥上响了起来。民众们甚至抱成一团,又跳又叫。
巴尔思皱了皱眉头。变数!他最讨厌变数!可也仅仅只是讨厌而已,没有丝毫的慌乱。因为他只看了一眼,便已判断出这支援军仅有千人左右,这样的规模,对于大局不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呵呵呵……”他笑着开口,想要缓解部下的紧张情绪,可还没来得及说,又有一支磷火鸣镝从南方升起。
与此同时,第二支红巾军出现在视野里,依旧是千人的规模。
长枪!红巾!还是忠义营!原来他们竟然保持了三分之二的战力么?红巾军一方的军民正惊喜地感叹着,不料第三支鸣镝又响了起来。
西南方!第三支千人队悄然现身。三千人!这个数字震撼了敌我双方的心灵。
红巾军震惊于忠义营的完整无缺,而巴尔思却是暗自惊心,这股力量,已经足以动摇这场战斗的胜利。
然而,双方谁都没想到的是,紧接着,第四、第五支鸣镝从更远处的森林升起,带着尖啸和火光直入长空。然后是正西方向,第六、第七支鸣镝,正南方向,第八、第九、第十支鸣镝。
远处的森林里远远近近总共升起了十道援军信号。
难道有一个万人队近在咫尺吗?这一回,巴尔思再也无法乐观了。对方都是步兵,现在马上撤退还来得及!可是真要放弃到手的胜利吗?尤其是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他不甘心呐!莫非……这是疑兵之计!?
这时,最早出现的那支千人队中,一名将领跃马出阵,手中举着一杆大旗。在敌我双方,十多万军民的众目睽睽下,他驰马阵前,将大旗高高举起,接着双手一转,将大旗颠倒过来,头朝下狠狠插在地上。
这个动作,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更惊起了惶恐万状的嘶喊。
不可能!巴尔思用力擦了擦眼睛,那是……荆南军的战旗!荆南军……被消灭了?!
似乎为了专门回答他的疑问,那员将领单枪匹马向他奔驰而来,手中高举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疑惑与震惊让狄军没有任何人放箭。那员将领奔至二十丈的距离,猛地拉缰转向,借着马速,奋力一甩,头颅高高飞起,径直落在巴尔思的面前,咕噜噜地滚到他脚下。
巴尔思颤抖着捧起头颅,看了一眼,然而叹息着闭上了眼睛。忽兰多,确实是荆南督帅忽兰多!他,死了。
“传令!撤军!”
对方既然能够打败荆南军,兵力又怎会只有三千人呢?后面只怕远远不止万人,这一仗,打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