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快花完了。”老乞丐咧开嘴乐呵呵笑,牙很全,一颗不少而且光滑白净。
“家是哪儿的?”
“不知道,嘿嘿。”老乞丐一脸傻笑。
苏淳风掏出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桌子上,扭头往外走去,一边对赵山刚和钱明说道:“派出所和公安局那边你们熟,打个电话,让警察务必帮忙把老爷子送到收容所去,顺便再帮着联系下,看能不能联系到老爷子的家人,给送回家最好,听他的口音是外地人,这天寒地冻的,可别出了什么事儿,唉。”
赵山刚和钱明都面露疑惑。
苏淳风边下楼边解释道:“初六那天在物流园门外见到的,当时我给了这傻老爷子点儿钱,看他脑子不大好使,估计那些钱也快被别人骗光了。”
“好,我安排。”赵山刚虽有疑惑,却还是答应下来。
钱明竖起大拇指夸道:“淳风,如今这世道你这么心善的人,难找。”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苏淳风摆摆手,对迎面上楼的冯平尧微微施礼道:“老先生,我们走了。”
冯平尧点头,脚步未停,语气平静地说道:“那老乞丐,不傻。”
“嗯?”苏淳风故作疑惑,继而开怀笑了笑。
赵山刚问道:“怎么回事?”
苏淳风道:“那天我遇到老乞丐,见他伸手讨要钱,就给了他二百块钱,你猜怎么着?他拿了二百块手也不收回,直勾勾盯着我的钱包,说钱包里还有钱……你说他是傻还是不傻?当时我就乐了,干脆又掏出七八张一百的给他,让他找个地儿暖和暖和,好嘛,老爷子当即把钱揣起来,还冲我来了句风凉话‘你真傻’,你们说说,这老爷子,是不是够逗的?哈哈。”
赵山刚和钱明就都乐了起来——苏淳风行善是事实,把这种事儿当乐子也没什么,毕竟千八百块钱对苏淳风来说,委实不算什么。
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了饭馆。
金茗茶馆二楼。
一身唐装颇为雅洁的冯平尧端坐在老乞丐的面前,手捧小小的紫砂壶轻抿茶水,道:“既是高人,何必如此作态?”
老乞丐哧溜喝完杯中茶,自顾自倒上,道:“乞丐也是人,做人总比做仙好。”
“大道理,却不通。”冯平尧评价道。
老乞丐挠挠乱蓬蓬的头发,于是掉落满桌灰土和头屑,便是茶杯里也落下了些许,他也不嫌脏,继续端起茶杯哧溜喝完,再自顾自倒上,这才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过日子过好了,就怕老天爷不待见,说不准哪天就让老天爷给劈死了,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我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的,用你们文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嗯,这叫体验生活,乞丐讨饭,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嘛。”
冯平尧皱皱眉,道:“逆天而行终非大道,能修到你这样程度的人已经算是极高了,到头来却混得苟延残喘,所图又是什么?如你所说如今这般生活状况,是怕老天爷不待见,岂不是犹若丧家犬般狼狈?何苦来哉?”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好吧。”冯平尧不喜与人辩驳,一辈子读书穷究格物致知,自上次与苏淳风谈话后,更多了些明悟,认可了旁门左道亦是道,百花齐放才是美好,所以他岔开话题,道:“你云游四海也罢,偷得浮生也罢,来到平阳市地界,却偏偏找上了那个叫做苏淳风的小伙子,目的又为何?”
老乞丐咧嘴笑道:“我找上他,也是他找上我,这叫缘分。”
冯平尧脸色一沉,骤然开口斥道:“出去……”
“不是吧?”老乞丐愕然道:“你这哪儿有半点书生的样子,动则出口赶人,气浮如流水不安,岂能静下心来做学问?”
冯平尧冷笑:“平生最为厌恶的,便是你这种装神弄鬼,说些故弄玄虚之语的人。”
“我这种人,用得着装神弄鬼吗?”老乞丐倒也不是那没脾气的人,站起身来从怀里摸出二十元钱神情吝啬地扔下,拿起拐棍拄着脚步蹒跚地往楼梯口走去,一边悠悠然如说似唱地呓语道:“若说世间有鬼神,我便是那鬼,也能做那神,又能玄来又能虚,嬉笑玩耍度光阴,弹指沧桑两甲子,谁人识我真容颜,谁人知我笑苍生……”
“哼。”冯平尧满脸鄙夷地冷哼一声,起身拿桌布擦拭着桌上的灰尘头屑,看都未看那老乞丐一眼。
从楼梯口走下几个台阶的老乞丐忽而停下脚步,转身探头探脑地问道:“你和苏淳风很熟?”
“我待他,看他,是真人。”
“他若非人非鬼,非妖非仙,你该如何?”
“你又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老乞丐转身,悠然而去。
冯平尧轻叹口气,心中忽而生出一丝向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古有圣贤教导,其意有所指,广义上不过是书中自有乾坤在,书中自有天下间。可到底是先贤书中语,怎及得上滚滚红尘万丈中,熙熙人间千般变。所以冯平尧暗忖读了一辈子书,教了一辈子人,究了一辈子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