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张青的信,柳姑娘虽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可她并没有急着作出回复,而是在隔天大清早赶去了城北,好似别有用意。这天的风很大,凉飕飕的,但柳姑娘却只是穿了一身锦缎小旗袍便出门了。临到城北的时候,柳姑娘将搭在她臂弯上的这件男式短褂子给披上了,似乎是冷了,又似是不冷。总之,挺奇怪的。
马车停在了城北朱府的门口,柳姑娘撩开车帘子正欲下车,却是正好撞见那曹玉玲若有羞赧的上了一辆马车。北风卷帘,吹开一角,柳姑娘瞧得真切,这辆马车里的那个男人并不是朱正春,而且他居然柔情蜜意似的为曹玉玲披上了一件长衫大袄。
说来也巧,曹玉玲这无意间的一瞥竟是也看到了对面马车里的柳姑娘。只不过,她的目光并未驻足在柳姑娘的脸上,而是停留在了披在柳姑娘身上的这件男式短褂子之上。
“主子,那马车上的男人叫沈国维,也就是沈财主,我们之前打过交道。”
一同前来的华凌也留意到了刚才的这一幕,她见柳姑娘这会儿眉头紧蹙,满脸困惑,她便有些小心翼翼的做了解释。
“我才懒得理会他是谁呢。”
柳姑娘嘴上不在意,可心里却是在纳闷之余,竟还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这种窃喜的滋味十分微妙,它就如幸灾乐祸那样得意,却又如失而复得那样欣喜,直叫人欲罢不能。
朱府大院里,虽说天凉有风,可朱正春与万大宝都是急性子,这会儿他俩各自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就这么蹲在院子一角的青石上,一边搅起面条呼呼吹气,一边狼吞虎咽的大口吃面。要说他俩此时的这副模样,倘若是换个场景,那还真没有人能够瞧得出在他俩之中,一个是城北的七爷,一个是城北七爷的得力干将。
然而,纵是这样全没了七爷的派头,可是该怎么说呢,高富帅也有关起门来打飞机的时候。朱正春所在意的爷样儿,那应该是在内而不在外,毕竟虚有其表的东西最让人觉着无味。
“先生,来客人了。”
近几天才被请到朱府做门房兼管家的老槐进来了,他照着朱正春先前的吩咐,称呼朱正春为“先生”而不是“七爷”,说是这样显得亲近。
“哟!这偌大的朱府,难道就没个像样的地方让七爷坐着吃面?”
实话实说,柳姑娘见到朱正春这吃面的模样竟然活像个街边干苦力的,她不由怔住了,着实意外。当然,这并非小题大做,而是有据可循的。
以柳姑娘的见解来说,朱正春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而且又是豪门独子,那这娇生惯养,锦衣玉食便是必然不会少的。虽说后来朱正春被赶出了朱家湾,并且他也过了一段苦日子,可这点苦难似乎是无法将一个人骨子里的那股少爷做派给剔除掉的。
那这么一来,再看看此时的朱正春,如今的七爷,他关起门来的时候竟是与寻常百姓无异。对此,柳姑娘便在调侃中发了愣。这家伙是改了秉性,还是说他天生就是如此。
“说曹操曹操到,春哥你算得真准!”
万大宝瞧了眼柳姑娘,又扭头冲朱正春挤眼笑了笑,好似刚才他俩是在谈论与柳姑娘有关的话题。
朱正春瘪了瘪嘴,并若有所思的顿了顿,最后他也没去搭理柳姑娘,就只顾着埋头吃面。
“你算准了今天我会来?”
柳姑娘暗自琢磨了一番,好是得意的说道:“也对,现如今你与那袁爷斗得火热,而我这头却是迟迟没有出手。你想到这点便心里打鼓,于是就开始天天惦记起我来了。”
噗!
咳咳咳…朱正春并非故意,他是真的呛到了。“宝儿!往后我碗里少放点辣子!”
哼!柳姑娘这会儿是气得直跺脚,说道:“朱正春你到底有没有涵养,本小姐跟你说了老半天的话,你不搭理我,居然还这么对我!”
这时候,宝儿从厨房那头过来了,她匆匆瞧了眼朱正春,又盯着柳姑娘看了许久,心生羡慕,不觉有气。“阿仁,那件褂子瞧着眼熟,是不是玉玲姐给你做的那件,那它如今又怎么会披在了柳老板的身上?”
“还给你!”
不等朱正春细说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柳姑娘就已经愤愤然的将这件短褂子朝着朱正春扔了过去。奈何这褂子受了风力,它又飘飘然的落到了柳姑娘的脚边。柳姑娘气急,由着性子连踩了两脚,算作解气。见主子失态,一旁的华凌急忙脱下她自己的皮大衣替柳姑娘披上,算作遮丑。
“你等着,我要出手了!”
柳姑娘丢下这话,甩头而去。
“你站住!”
朱正春怒的起身,直言说道:“你既已跑去朱家湾摸过我的底,那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处事方式。洋货行的事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了,劝你如今这个时候就别有事没事的钻进来凑热闹。这趟水它混得很,你玩儿不起!”
面对这番颇有深意的奉劝,柳姑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而留在大伙儿眼帘当中的,就只有那气冲冲而又意志坚决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