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无心人当笑话传出,却隐隐带来某种暗含的意义。
当朝四公主,是河东王李成德的同母妹妹,同是李建成宠妃陈氏所生。
如今河东王拥兵自重,朝中势力也是如日中天。太子虽然是东宫之主,除却一些老臣,势力似乎比不过河东王。
可是即便这样,就眼前的身份而言,太子妃依然要高于四公主。以尊位开口讨要东西,而且表面是“玩物”的东西,若被拒绝,没面子的就不仅仅是她。
当然太子这边若是知趣服弱的人,便不应该会选择向四公主提起这只猎隼,更不会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忽而求赠雪顶猎隼。
但是太子妃此举,显然是把自己和四公主同时放在炉火上烤,是宁可伤己也要伤人!
以四公主之尊,若是舍不得一只猎隼而直言相抗皇嫂之请,也就是在向所有人表示,她不把太子与太子妃放在眼里。
皇族争斗,谁敢妄言?
这时,四面宾客是听也不是,退也不能。各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些情况,李沐当然不知道。
可以想象,以周氏的头脑,给他大略讲到朝廷情况时,断不会将这些微妙的关系讲清楚。或者就周氏本人来说,也是从来没去想过的。
但是骤然间微妙的情形变化,李沐却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
这太子妃,竟是来拆台的么?!
有意思!
这时四公主拿手指轻轻抚着团扇,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略停一停,忽而展颜一笑道:“太子妃身份自在小妹之上,既然开口,小妹敢不遵命?”
说着懒洋洋手指一勾,一个侍婢匆匆过来听候吩咐。
这四公主将手中团扇半遮住嘴,悄悄在侍婢跟前说了几句什么。侍婢脸色一变,一躬身退了下去。
看着侍婢退下的身影,四公主嘴角一牵,带着讥讽的笑意,转过身对太子妃笑道:“一只鸟罢了……皇兄既然喜欢,我早该送了去。”
一边说着,一边纤纤玉指抚着团扇的边缘,转眼又是几分童真地笑道:“那只鸟一点也不听话,我天天教训它……小妹最恨不懂事的畜生们,诺,我养的猎犬,就没哪只敢不听话!”
太子妃眼波一转,笑道:“今日金陌园牡丹盛会,听闻皇妹遍邀京都名流,又招杂耍百技。连突厥使团的幻者,皇上都吩咐了来助兴——”
她话音未落,那才去的侍婢脸色煞白地托着一个托盘过来。
托盘上面,蒙了长长一层红纱。
四公主看着这托盘一笑,将红纱一揭。众人瞧见,都是一声轻呼。
这盘中,竟放着一只死鹰!
四公主万般委屈地说道:“皇兄可知道了吧……这鸟儿不听话,我让鹰奴每日教训它,谁知它竟撞断了脖子自尽了……若早知皇兄喜欢,小妹早送去了,还等太子妃亲口来讨?”
太子妃眼光在死鹰上略一停,摆手示意那侍婢退下去,笑向四公主道:“皇妹说的不错,不听话的鸟儿,任谁都不要!正是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顿一顿接着笑道:“突厥人若是得知这鸟儿在四公主这里如此不听话,也必会后悔进这么一只鸟儿……”
她这么一说,原本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笑意的四公主立时变了脸色。
突厥人向大唐进献雪顶猎隼,当然这只猎隼不是凡品,因这鸟极少,又常常盘旋在雪域高山,叫声清朗,突厥人几乎把它看成神鸟。
如今这鸟死在四公主这里,此事若传到突厥人耳朵里,也是极拉仇恨的事情。
李沐看这太子妃与四公主的戏演到这时,已是不由心里一凛:这四公主表面跋扈张狂,内里却是心计狠辣,只是比起来深沉远虑,这四公主还嫩了点。
暗暗摇一摇头,这个时空重量级的女人素质,今天也算是领略到一点。
太子妃说着,似乎并没去留意四公主脸上神情的变化,伸手携起四公主的手,坦然又笑对众宾客道:“四公主乃大唐最美丽最温和的公主,此次金陌园盛会,我等可一饱眼福。诗会必有好诗,杂戏必有好戏,即便牡丹盛宴,也必有我等素日难得的珍品佳肴……”
众人长出一口气,纷纷凑趣逢迎恭维。
四公主也是满脸带笑,看不出一丝懊恼之意,朗声道:“金陌园盛会,齐聚京城才子,我大唐女流也不输须眉。去年金陌诗会,已着人搜集成册,成金陌诗集。京中权贵家家收藏,诸位诗家才气,谁人不知?”
说到这里,她看着群情激昂的诸宾客,又接着笑道:“今日盛会,得冠者本宫以河东王亲刻金砚相赠。”
她这话一出,太子妃面色一沉,旋即回归平静。
乱纷纷众人谢过,各自归坐。女宾的桌席在左,男宾桌席在右,偌大一片草地,除了中间一个空场之外,团团坐满了宾客。
诗会?
李沐皱着眉头听完这些,已是兴味索然。
但是金陌园盛会显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