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在神庙上画看在凡人眼中定然觉得阴森诡异,但是于陈景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作用在自己身上,在他心中出现了一幕幕场景,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都化身为阴间恶鬼,将自己抓住,给自己施着各种各样的残酷的刑罚,上刀山、下火海,进油锅,挖心、掏肺……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如潮水一般的将他淹没。
没人知道陈景心念间那个浪花道印越来越薄,却也越来越亮,薄如蝉翼,亮如太阳下的镜面。
陈景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缕纤细的蛛丝,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断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迷失。唯一能做就是任由那来自于身体或心里的疼痛和诅咒肆意攻击着。
然而时间过了这么久之后,他的意识又如水波中的一根水草,随时都可能被大浪冲断冲走。
他不知时间,忘记了一切。
赵玉妍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将整个神庙都画满了画,包括神庙上的瓦片都画满了充满诅咒的画,这些画就是世间传说的十八层地狱。她的目的就是要让处于神庙之中的陈景如处于十八层地狱,一次次经历轮回,永恒的承受着罪罚。
当赵玉妍画完的那一刹那,大红虾则是大声道:“你还想干什么,十八层地狱都被你铭刻在神庙上,难道还不够吗?”他本以为这个赵玉妍会不屑的冷笑说不够,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她居然叹息一声说道:“够了,他已经堕入地狱。”
她说完之后便在大红虾惊讶的眼神之中自怀里拿出一个小玉鹤,在嘴边缓缓吹了一口气,就像是将心中的怨气一次性的吐了出来。
那玉鹤化为一只神俊的白鹤,比起她骑来时更显灵性了,宛如真正的活物。而大红虾看着赵玉妍,心中却觉得她只是这一瞬间就像是变了,变的自己有些不认识了。
如果说来时看她是怨气沉凝,有生吞活剥陈景之态,那现在身上怨气仿佛已经倾泻一空,一下朦胧了起来,让大红虾看不太清楚她的心思想法了。不过,听她说陈景已经堕入了地狱,大红虾怎么也不相信,忍不住说道:“河神爷闯过阴曹地府,又岂会怕堕入地狱,你现在要离去,不会再回来了吧。虽然俺老虾不会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的亲人虽然死在了河神爷的手上,但是那并非是河神爷的本意,河神爷内心痛苦你又怎么知道。”
赵玉妍沉默着,她的头顶白鹤盘旋,引颈清鸣,声达数里之外。大红虾看她没有说话,继续说道:“你不知道,自从河神爷在你们黑曜州被叶神姑救回来之后,若非有人请,是绝不离开泾河的。河神爷曾说过:满手血腥,羞于见世人。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将叶神姑从昆仑山中救出来,然后就永世不出神域,不管世间纷乱。”
赵玉妍静静的听着,大红虾继续说道:“河神爷其实并像世人传扬的那样残忍好杀,那些都是因为中了魔咒才会那样的,尽管如此,河神爷也是一直努力的压制着,河神爷说过,如果有一天再也无法压制住魔咒的话,一定会取下的头颅,亲手葬在神庙前的泾河之中,任由河水冲刷,洗涤一身的血腥罪孽。”
赵玉妍看着那奔腾不休的河水,仿佛看到一个腐烂的头颅在河浪之中沉浮,那已经没有眼珠的眼框再也无法安心的闭上,永眼的任由永恒不息河水冲刷着。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道:“他不必如此,我对他已经无所谓怨恨了,他既为神祗,希望他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职责,若是心中真的无法释怀,不想做罪人的话,那就去做善事为善人吧!”
“什么是善人?”大红虾问道。
“所谓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禄随之,众邪远之,神灵卫之,所做必成,神仙可冀……”在赵玉妍说话间,她已经腾身而坐于白鹤背上,白鹤在神庙上空盘旋,那声音也在虚空之中扩散开来,在风中回旋,听在大红虾耳中竟是飘渺之中带着几分神圣色彩。
一条大河,绵延于青山之间。长河中间处的一座神庙上空,一只神俊非凡的白鹤盘旋着,白鹤引颈长鸣,鸣声清远而悠扬,仿佛在为背上的主人而高兴。鸣声还在天地间回旋,它已经振翼高飞,舞动着那自由的风,朝那遥远的青山和白云之间飞去。
下方的大河中河水奔腾,青黑色的神庙前,一只枣色大马一样的大红虾身前两钳还各夹着一柄黑叉,和一把明晃晃的长剑,它的旁边站着身穿布衣的青年人。他们抬头看着那远去的白鹤。
“当行多少善事才可……”那身穿布衣的青年人大声问道。
这声音是以法力驱动的,穿透云宵,仿佛要说给九天之上的白云听。
天边白云深处传来一道声音:“大概三亿六千万吧……”
大红虾与李樱宁面面相窥,许久之后,大红虾突然道:“想不到了俺也这么会说。”顿了顿又道:“一定是听河神爷讲道久了,也变的很会说了。”
陈景在恍惚间,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但又像天地间什么事都听到了,所有动态都集中在他的眼中、耳中。
当赵玉妍消失在了白云深处之时,他也到了关键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