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黑了,山嘴那棵挺立在崖壁上的老松影影绰绰地消融在暗处,山野鼓噪不散的鸟雀嘈枝声也在夜幕浓重的暗黑里寂然不闻,四外若断若续地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杜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山口,山路上还没半点灯光,那后生还没半点踪影。冷不防任燕又是一声喊,“水……水……”。杜若更是气不打一块来,郁结于心的烦懑之情使他没好气的骂了一声。这个将他送到楼梯口就抽去楼梯的女灾星,这个爱又不能、恨又不得的女老师,究竟是折腾到什么时候。杜若没精打采地拧起湿衣,嘴角挂着一缕苦笑,又磕磕绊绊地摸到那小溪,兜回水,极不耐烦而又极不经心地往任燕口中滴。谁知任燕竟然像无常催命似的在担架上拼命地扭动着身躯,喉管像被割裂了的尖锐地“啊”了一声,蜷着腿一下子伸得笔直。杜若一怔,心烦意乱地伏下身,墨墨夜暗中就见任燕已半死不活地缩成了一团,额头上的汗水断了线的珠子似地挤向蜡黄的脸,直往眍蝼的眼窝和娲歪的嘴角上流,“我……我怕是要生了……”
杜若心中一凛,不觉态度暧昧地扭过头,听任燕正在徒劳无益地扒衣服,一种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驱使他又回过头来,任燕除扯掉了睡衣上的几个纽扣,仍是在滚翻而觳觫不止地撕扯着已褪下了一半的睡衣。杜若蓦觉心跳加速,血液奔流,精神紧张得像一根快要绷断的琴弦,一只手颤颤抖抖地伸过去,好不容易才捏住任燕的手。不料任燕极其痛苦“啊”地一声尖叫,像捞了根救稻草似地和身扑了上来。
杜若只觉眼中一热,心弦不由自主的急剧地抖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她,听凭任燕那不听摆布的头颅,把满脸的汗水和泪水滚落在他的怀中。“您……你,快……”杜若立时受了感染,脸唰地一下弥漫起一层激动之色,忙抑制住浑身难耐的颤栗,一咬牙,扯下了任燕的睡衣。冥蒙夜暗中遽见光洁的[***],杜若仿佛所有折磨他的神经纤维都愈合了,所有磨蚀他人生的悲苦酸辛都退去了,心中充满了感愧交加的喜乐;又像是猛然间被人一棍敲晕了似的、傻呵呵的大张着嘴,神思恍恍惚惚了好一阵子,一种蕴积于心的隐秘之情,又使他就如骤然间饮了一杯醇酒,满腔辛辣而又有几分沉醉……
杜若记得,那是数月后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那时杜若踏着山道迷蒙的月色,沐浴着山野温煦的和风,再一次去任燕在工区的单身宿舍。那时杜若踏遍了巴山的山山水水,走遍了江城大大小小的新华书店。当杜若第一次背起画板去巴山的险峰写生时,工区几多人笑歪了嘴巴,说杜若是玻璃罩里的苍蝇,前途光明无出路;还有的说杜若是穷疯了,买不起照像机,鬼画桃符,也算是赶时髦、玩憨味留了个影儿。当杜若从中学语文课本开始,参加各种带文字的学习班,星期天从省城大包小包的扛回来、摆出来比砖头还厚、码起来有一堵墙高的这书那书时,人们更是冷水泼在了热油锅里惊惊炸炸。这不是明摆着拉拉蛄穿大衫、硬充的土绅士;狗戴礼帽、装出来的读书人模样吗!有这样豆腐老儿摔担子,倾家荡产地捣腾回这么多书,看得懂吗!要是真的老鸹飞过都能下蛋,那还用得着一把米一把糠的养小鸡儿!
杜若总算是没被一口唾沫淹死,没被山一样的闲言碎语压断了脊梁骨。然而越学习越感到自已瘠薄无知,越画画儿越感到自己缺乏才气,杜若差一点儿就要改恶从善,改过自新了。没想到破天荒的江城美术杂志竟发表了他一篇习作,还发评论说他的知识底蕴厚重,构图才华横溢,竟还随书寄来了伍拾元稿费。杜若不觉啼笑皆非,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一份精神、一份事业。任燕说得对,人的精神面貌的好坏和才智的高低是由后天决定的。杜若已经感到今晚的月亮跟昨天的不一样了,连徐徐扑面的山风都带有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
当杜若很优雅地挟着那本美术杂志,端着学有所成的很优游地派头,揣着兴奋、急切而又有些局促不安的心情,正准备去敲开任燕的房门,斜刺里站里出了名的小邪皮鬼鬼祟祟地挨了过来。“别半夜里敲城门——自找钉子碰了,不在家,洗澡去了,怎么样,想不想去开开眼界,哪可是真正的[***]呀,比你坐在屋里闭门造车、鬼画桃符的大屁股女人不知道要迷人多少倍呢!”
杜若怦然心动,一个久久搅扰肉体安宁的念头从心头冲起,身不由己地走出门。这时月亮已爬上了东山,四下里枝摇叶晃,远山近水都笼罩在一片空濛苍茫之中。杜若走过一道山涧,前面不远处有一豆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四周围似还有藏匿的人影,杜若不由得加快脚步,倏忽暗地里闪出个人来,一把捂住杜若的嘴,蹑手蹑脚地示意他轻声。杜若懵然无知地跟着,翻过一个山崖,一道流水淙淙的溪涧就近在眼前。杜若举目四顾,映照着清淡的月色,满山满岭黑鸦鸦地躲的全是人。杜若暗自吃了一惊,瞧溪边清霜打红了枫叶,芦花一片粉白,垂垂枝条轻拂着水面,不时有鱼儿泼刺,漾起圈圈涟漪。杜若这才明白,这些人都是来瞧新鲜的,不过窥人隐私总归不雅,但细一想,工区十之**是光棍汉,开开眼解解馋亦在情理之中,十几个光棍汉围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