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娘子很兴奋,她素来志气高, 却受制于种种原因不得施展。“不得施展”是多方面的, 最主要的一条还是她无法找到一个可以发挥能力的事业。
做官, 不可能的?从军, 更是难如登天。对于女子而言, 此时的正道就是相夫教子、开枝散叶, 严格来讲,产业也不是女子能够名正言顺插手的。吕娘子的婚姻还非常的不如意。她还能做什么呢?当三姑六婆倒是能自己出头露脸了,那能干出个什么成果来呢?
不选个暴发户去投效,她还能怎么办?
现在不一样了, 这个暴发户有了一份事业。士农工商有分野, 开作坊算工商一流,如果是织布,却另有一种遮羞的说法——毕竟“耕织”,算个正经事。
吕娘子一意要在这件事情上显出身手来,这是她与梁玉相遇以来, 亲身投入的最实在的一项“政绩”。接受了这项事业之后,吕娘子便觉得此前做过的那些事、立过的那些志向,都像飞在天上的猪一样可笑了。
领了筹备的任务, 吕娘子先去做规划, 像她说的, 地盘是第一位的。吕娘子写了份章程给梁玉, 第一件就是要一处场地, 第二是将作坊的房舍等等都配备好, 接着是织机、原料、管理人员,最后才是招募人手。人肯定是不缺的。
写完了,吕娘子再三检查,认为没有什么疏漏了。场地要大,房舍要明亮气派,人手要充足,最好定身契。原料她分了好几种,管理人员也将阿蛮等随梁玉到楣州的人塞了进去,又给当地的能人留了两个名额。各个工种也都有预算,她甚至还画了个作坊的草图。
确认设想的内容都体现在章程里,吕娘子便来找梁玉:“三娘看看,这个怎么样?”
吕娘子处理事务的能力是经过考验的,梁玉看了却笑道:“不大好,太大了。”
吕娘子奇道:“难道三娘不要将事业做得大一些吗?”
梁玉道:“当然是想的,眼下不大合适罢了,至少今年不适合干得太过份。当时小先生并没有很赞同,必有缘故。吕师想,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是种田,是产粮食。朝廷免了今年的赋税,可今年误了农时又烧毁了不少存粮,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了。不得死命的种田,土里刨食吗?”
“布帛也是御寒所需之物,纺线织布岂不是也是共体时艰?”
“我家从小到大,一件衣裳,老大穿完了老二穿,一个一个传下去,缝缝补补,一件衣服能穿好几个人。全家几匹布做好了衣裳,能几年不再添一件新的。但是一顿不吃饭就饿得慌了。还是粮食要紧。‘耕’在‘织’前的,我们能做的是辅助。”
“那就将辅助做好。”
梁玉摇头:“他们不是这样想的,他们从上往下看,眼里是看全局,你这般说,是从自己的眼睛里往外看,背后全看不见。如果织布更有赚头——我敢肯定,在我手里,这个肯定比种田更有赚头——引来更多的人要参与,荒废了田地,怎么办?要是在这个时候抢人手,小先生第一个跟我急。他还是要保住根本,也确实得保住根本。”
吕娘子一点即明,失落地道:“难道就只有这样了?你的规划真的很好。”
“今年不行,又不是年年都不行,用能叫我找到一个彼此相安的办法。我琢磨着咱们至少要在这里陪着小先生住两年,也许要三年、五年,我就不信我不能在大局里给自己扒个窝!咱先干着,先是选址,第一不用这么大的地方,第二也不要在这么热闹的地方,越热闹的地方地价越贵,偏僻一点的,作坊开得兴旺了要扩建也有空地。”
吕娘子道:“那我就明白了,人也先不要那么多,织机、进料都不要进得那么猛,先探探路?”
梁玉笑道:“对。哪能一口吃个胖子呢?这样就不错了。”
吕娘子一团热炭似的心烧得不那么厉害了,点点头:“那我再去办。”
“我与你同去。我想这件事情很久了,才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以为总要到二十岁以后才能有点起色,现在已经实现的很快了。人的机遇总是那么的神奇,兴许我们很快就有机会干一票大的了呢?”
【三娘最奇就在无论何时总能振作。】吕娘子更觉得梁玉是个宝贝,无论何种境地都要打起精神来拼一把,能将周围的人都带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里去。
两人先绕着城里找地方,楣州城不大,也像京城的布局一样,坊市分离,作坊通常都开在市里。楣州的市也不够大,由于近来官员失于严管的关系,坊内、街边也会有些店铺、小摊。袁樵现接手楣县的事务,也兼管着这一片的地面,他的一个规划就是让楣州更有规矩。按他的规定,梁玉的新作坊还得开在市内。
梁玉一边走一边嘀咕:“这管得也忒严了,不好!哪怕在京城,也有偷偷在坊墙上打洞开买卖的呢。这样哪管得住呀。”
吕娘子道:“管不住也得管一管不是?要是大家盼着向外,咱们在市里也能便宜些买到铺子。”
梁玉与吕娘子往市里看了一遍,都摇头:“太萧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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