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樵进门扫了一眼这一屋子的歪瓜劣枣,就知道朱寂安的是什么心了。
屋里一个老翁,看衣着是萧家仆从。余下都是十几岁到几岁的女娃娃,看着就知道朱寂这是作弄他了。几个女孩子长得非但不丑,内里还有一个称得上漂亮的——这有什么用?人世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还得看仪态。
说到仪态,光是一个坐姿,就让人不想看。最漂亮那个,坐得还算中规中矩,但也称不上“仪态”,剩下几个就更局促了。
别说是姑娘,就是一屋子这个模样的男孩子,朱寂也是想让他出丑的。
世人重姓氏,袁樵有一个非常好的姓氏。但是袁樵的父亲早死,他守完孝之后,带着母亲、祖母和一个七岁的“儿子”,一同上京投亲去。途中遇到陆谊等一行三人,这些人家多少代来互相联姻,往上倒个几代总能沾亲带故。他带着家眷,当然是与人结个伴走路才好。
陆谊等三人也满口答应了,陆、萧二人与袁樵寒暄之后便忙梁氏的事情去了。二人知道朱寂没耐心去理会梁氏,放他管待袁樵。
朱寂是个自己傲慢却不许他人傲慢的人。遇到袁樵一个不大会俯身的少年,朱寂便要与他开个玩笑。假意激他,叫这小子说出“必有回报”之类的话,等陆萧二人一离开,就带他来“别等日后,现在就报”了。
虽然梁玉与袁樵都认为朱寂是个混蛋,但是朱寂这个“玩笑”还真是只针对袁樵一个人的。想事的时候,他就没将梁氏的心情考虑在内。
十五岁的袁樵,个头比朱寂略矮两寸,斜着眼睛瞄了朱寂脸上的坏笑,依然保持住了平静。出乎朱寂意料的,他没有拂袖而去,而是将窗户打开,指着门对朱寂与老仆道:“路带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朱寂吃了一惊:“不是,你还真教?”他就是要开个玩笑,是万不会想让袁樵就真的教梁家几个毛丫头的,那多丢人?!传出去,不不不用传出去,让萧度知道了,就得打断他的狗腿!
袁樵又斜了他一眼,往上头的席上坐下,头也不抬的:“给我把门带上。”
朱寂这才慌了,这与他平素的认知是不符的!就像瞧不起梁氏也不能让奴婢折辱一样,他要整治袁樵,也不能让袁樵降了身份。朱寂拖着萧家老仆就一同去找萧度,挨打也顾不上了,叫这个小王八蛋闹下去,恐怕就不是挨打能了结的了。
袁樵冷笑了一声,他忍辱前来,就是要让朱寂有个教训。这么取笑他,做这件事的朱寂难道就会被夸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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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寂一走,袁樵便问:“你们讲到哪里了?”
侄女们照例是看梁玉的。梁玉将刚才的一切都收入眼底,袁樵带着气,师傅气儿不顺,当徒弟就得老实,这是生存的智慧。
这位小先生只要识字,就能当她们的先生,小先生还跟朱寂不大对付,更得值得好好相处。再说,这位小先生长得也不错啊。虽然比起萧度来是显得嫩,脸上也不挂笑,但是也许把冷意都堆在脸上了,梁玉直觉地认为,小先生的肚肠比那三个还是要热一些的。
梁玉非常礼貌地道:“还什么都没讲呢。”
袁樵皱一皱眉:“也罢,我就教你们这一路。你们要上京?”
“是。”
“这样啊,能叫萧十九亲自接,你们要见到的必不是凡人。你们小娘子么,最好学些歌舞音律,我先给你们说一些饮宴交际的做法,一些他们常用的词曲,免得到时候你们听不懂。”
梁玉傻了,啥玩儿?不是认字儿啊?
两人原本的生长条件天渊之别,想法当然也是天差地远。于袁樵,女孩子打小开个蒙,认些字,顺便学写诗著文,这些是默认的。现在要上京了,见到京城贵人,饮宴行乐就得学些技艺了。于梁玉,还一个字都没学呢,学唱歌跳舞?我爹是让我学管账的啊!
可她不敢跟这位小先生辩驳,这位小先生看起来就是个上等人,且又说到了京城。京城的情况,梁玉是两眼一抹黑的,陆谊等三人说得又很少。小先生就不一样了,京城里跟上等人相处,是要会这些的。
梁玉低声跟侄女们讲了。
袁樵皱了皱眉:“上课不许交头接耳。”
梁玉道:“不是,她们听不懂官话正音哩,我得跟她们说。”
袁樵瞋目——朱寂这个王八蛋,到底从哪里扒拉出来这群货?!
梁玉看他这样子,好像也不大摸得清头脑,又问了一句:“先生,您贵姓?”
朱寂跑得太快,居然没有给他们作个介绍!两人花了一点时间,互通了姓名、知道了彼此来历,齐齐在心里把朱寂又骂了一句“杀千刀”。
袁樵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朱寂这个混蛋,他居然!朱寂看不上梁氏,袁樵当然也是看不上的。扫了一眼梁玉,道:“那就开始吧。”
“那……还是学词曲儿?”
袁樵知道这是东宫外祖家,根本没一点开心的样子,外戚,还是纯种的。被羞辱的感觉更浓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