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坤到村口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静寂的乡村,没有几个人走动,依依娃娃的蛙鸣声,被慢慢游三轮摩托车的强光和突突突的轰鸣声一刺激,吓跑了大半。飞蛾却死命的向灯光扑来,打在前挡风玻璃上面,啪啪作响,让雾气朦胧的土路更加朦胧不清。 付三十块车费给司机时候,司机师傅不怎么乐意,一个劲让谢正坤加十块钱,补偿一个人回镇上的恐惧。 谢正坤道:“看见前面那户人家了吗?有灯的那户,是开商店的谢会计,你把他拖过来,就说我找他有事情,人叫过来了我补你十块钱。” 其实谢会计家就在几十步远,一个用小杉树搭起的木屋,建在谢家村和张家搬来的村子分隔水沟上面,靠着谢家和张家的光顾,生意一直挺兴旺。 谢正坤此时不想去谢会计家,谢会计这个人,他一直不怎么喜欢,两面三刀的两边做好人,图的还不是卖点小杂碎和两桌麻将牌水钱。他此时过去,虽然估摸着张家今晚不会有人打麻将久坐,但是也怕遇见了尴尬。 谢会计来的很快,穿着一件皱皱巴巴洗的掉色的白衬衣,衣服有点大,谢会计又那样的瘦小,显得就十分的滑稽,十分的可怜兮兮起来。 谢会计问道:“旭岗侄没什么大问题吧!” 谢正坤脸色就露出怒容,眼里闪着寒光。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从小到大,自己舍不得打一下,甚至于舍不得多骂一句重话。他此刻有点后悔,不应该让儿子参与进来的。想起儿子拔掉竹子以后翻开的脸皮,血流满面的造孽样子,谢正坤恨不得此刻把张佑强这个小王八羔子活劈生扒了。 谢正坤不答理谢会计的话道:“你说老三要回来,是真是假。” 谢会计支支吾吾道:“电话是打通了,王支书打的,我当时在场,因为当时还没有打起来,所以只汇报说可能打架。” 谢正坤怒吼道:“那你说什么老三马上回来?” 谢会计被莫名其妙吼声吓了一跳道:“老三是说抽空马上回来一趟,我没骗你呀!” 谢正坤此时差一点被气疯了,他打了老三一天的电话,竟然一直是关机中,他知道老三忙,现在又做了省委的秘书,大会小会的,基本上没私人的时间,但是此时,他内心还是有怨气的,他明白老三靠不住了,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解决。 夜色越来越深沉,露气上来以后,气温骤然降了下来。田野里的萤火虫,像精灵一样四次飘荡,发着幽幽暗暗断断续续的光茫。 佑文佑武兄弟跪在阿娘的床前,无窗的木屋,被火坑长年累月的烟熏火燎,变得肮脏破败,满墙黑色。 张保图头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布,像负伤的国民党逃兵,他的脑壳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为了省钱,只是简单的包扎一下,便匆匆的赶了回来。 佑文的阿娘姓胡,和胡木清大师还是叔侄关系。当年胡大师在红旗大队改造时候,受到了张老爷子特别的关照,免于饥荒和重活,便极其热心的把弟弟的三女儿和张家做了亲家。 胡婶来村里以后被称呼为胡三婶子,胡三婶年轻时候也是花枝招展的容颜,后来生佑武时候难产引起大出血。从此落下病根,一直病恹恹的没有好起来过。 这个可怜的女人,虽然从落病开始,就没有停止过吃药,但是几次油尽灯枯,急救的最远医院,也只是乡卫生所。张保图没日没夜的干活,每日所得的十块八块工钱,比起两个儿子四五百的学杂费,和一月又一月的生活费的步步紧逼,用杯水车薪形容,只有过之而没有不急。 胡三婶子用手捉住佑文佑武手,苍白无血的脸上露出温馨慈爱的笑容,胡三婶子看着身边的两个儿子,泪水便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胡三婶子道:“儿呀,阿娘要走了,阿娘看不见你们成家立业了。” 佑文佑武眼泪如泉涌而出。佑文看着阿娘,娘的气色似乎比平时好了很多,突然他想到回光返照这个词,心里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胡三婶子看着佑文道:“儿呀!娘能看见你一面,心里很高兴。娘看不见你成家了,看不见我的大孙子了。要不是因为娘的身体,你早就读了大学,也不会和丽丽分开了。” 知子莫若娘了!佑文哭着道:“娘,没有的事情,娘你没事的,我会让你看见孙子的。娘我们马上去医院。” 胡三婶子用微弱的力量拉住佑文手说道:“娘时间不多了,娘看见牛头马面拿着脚镣手铐来了,在我们家门口等着呢!你们两兄弟听我说,佑文,以后好好做事,佑武要好好读书,记住,兄弟齐心,把你阿嗲照顾好,娘在地下会好好保佑你们兄弟的。” 然后看着站在旁边的张保图,张保图蹲了下来,胡三婶子拉起张保图手道:“我连累到你了,我走以后,有合适的,你找一个,孩子们都大了,会同意的。” 说完这句,喉咙里面便呜呜的喘着粗气,然后任凭三父子怎么叫喊,都发不出一点点声音了。 胡三婶子流着清泪的目光慢慢的越来越散慢了,喉咙里面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纤细了。 张保图背起胡三婶子,急匆匆的向镇上跑。佑武年幼,可能还不知道,所谓抢救,只是不能让未满六十的壮年人死在家里,摆在堂屋冲击祖宗神明而已。 张家父子背到村口时候,胡三婶子早已断气了。时间刚刚好是凌晨十二点。 陆陆续续得信的本宗亲戚赶来时,佑文看见爷爷安眠的地方,有光在闪动,那光那样的诡异,那样的恐怖。等佑文壮起胆子想好好看看的时候,后山一片沉寂,一片漆黑! 佑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