氲的淡淡绿意遽然加深,比之前更强烈的虚弱感笼住了超人。热量自他身上被蒸出,而他的感官被再一次压缩,他的视野一阵阵地发黑。锁链活动,向它们的主人让开道路。林登曾握剑的手按上他的前襟,悬在心脏的位置。那张熟悉的脸上不再有随和的笑,唯有与线条一致的冷峻。
“非常棒的提议。”灰眸的青年若有所思道,“外星的归外星,人类的归人类。”
似乎有什么莫可名状的力量从天而降、自林登所在的位置晕开,某种仿佛幽邃太空的淡漠冲淡了他的神情。超人盯着林登的双眼,某种悚然爬上他的颈后,他努力摇头。
“不,林登。”他愕然地、费力地喘出一口气,“请别这么——”
雾气将他的声音堵回唇齿之间。
几条马克杯粗的锁链溃散成大小不一的触手,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并贯入。湿且冷的雾气蜂拥而至,顺着他的气管侵入肺部又散开,宛如他未展现与人类不同时吸入的凛冬冷气,但那些冷气不会有意识般钩入他的左胸腔、于那缓缓会师。
眨眼之间触手消失,若非口腔与咽喉中残存的异物感、心脏搏动时如浸寒流的艰涩,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超人不舒服地咳嗽两声,对上林登那双变得陌生的、泛光的银灰双瞳。
灰眸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直视他,停在他左胸的手下压,超人听见自己的话自耳边响起。
“——随便你对我怎么样好了。”
“看来把你拆一拆不属于你‘怎么’的范畴里?”林登漠然询问,“卡尔·艾尔,莫非贵种族盛行不断在话后加补充款项?”
超人只盯着他,蓝眼睛满是愤慨,最终化为浓浓的委屈。
“你——你不必这么麻烦。”他难过地说,“我不懂魔法,但我记得你说过魔法有其代价。林登,我可以以后在你面前时是克拉克·肯特,永远都是。”
林登先是一阵大惑不解,接着便是一阵难以置信,周身循他意志而形成、无数非高阶施法者不能窥全的扭曲线条与明净辉光因此齐齐一滞。
先不提这个紧身衣外星人对“施法代价”适用主体的误解——普通施法者和开普通挂的施法者或许要权衡它,而他这种持有BUG级外挂、并且能造外挂玩的能一样么——超人后一句话是以什么心态得出来的?
林登承认,自己是有点儿人类至上主义,看任何非人都不大顺眼,看胡乱干涉人类内政的非人尤其不顺眼。这是最基础的立场问题。这个世界的人类从猿猴进化至今,从非洲草原扩散到大半个陆地星球,终于一脚踩在了星辰大海的边缘,即将扬帆远航。而这时,冒出来一个力量强大的非人类,夺去了社会的注意力。
换句话来说,林登并不担忧超人的力量——尽管这份力量失控的危害会很大,但他又不是没见过更麻烦的。他担忧的是人类因对异类的信任而裹足不前,忘却“恐怖直立猿”的杀戮本能,丧失前进的动力,最终困死在摇篮里,被一发《三体》里二向箔之类的武器清理掉、完蛋前还祈祷着什么别的玩意发慈悲拯救。
而此刻,超人说的是什么鬼东西?在他面前是克拉克·肯特?
氪星生物时兴玩人格分裂么?死亡世界风化了数以万年记的烂骨头思想都没这么诡谲啊。
那么,他把超人和克拉克拆分后,对方的智能是否会因此打个对折?……不对,卡尔·艾尔说一年前才发现身份,所以超人该不会由此变成个一岁多的小屁孩?又或者,只有一岁多智能的成年体?
——还是超人在拖延时间?企图干预他的行动?
林登不禁陷入沉思。佛拉格拉克受他控制,于超人的后背现出,指向那面猩红披风下的心脏。
对此一无所知的超人眼眶泛红,林登等着他喷热视线,但是超人没有。
“要么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失去作为人类时的记忆。”超人垂头丧气地说,“我在北极有艘飞船,我叫它孤独堡垒,你会感兴趣的,我希望你接收——不,我反悔了,林登·兰尼斯特你他妈的又用你那把剑!你要找自己找去唔唔唔唔——!”
翻涌的绿雾化作触手填满超人的嘴,林登忍无可忍地按了按额角。
根据超人透露的时间和地理位置,那个泄露地球坐标、触动了他留下的警报系统的外星间谍就是这货没错了。这多半是无意的。虽然超人的屁股究竟坐在哪头的问题要等氪星的侵略飞船赶来时才会真正明朗,但超人显然过于……单纯。林登严重怀疑,即便这货报名当了带路党,那头也要斟酌个好一番。
他深切地感到,自己耗费了能抓头异形女王的功夫,抓了只傻不拉几的大型犬——当年怪形同样是变过大型犬,同为外星生物,它的狡诈度简直吊打超人——迫切需要吸几口蝙蝠侠以平衡和超人吵了半天而拉低的智商。
“行了,外星人,你他妈的爱当谁当谁。天亮滚回大都会去。”林登没好气地挥了下手,云层与雾气随他的动作坍塌消散。深浅不一的绿意淡入纯白的背景,捆缚超人的锁链湮灭。超人踉跄了一下又稳住,满脸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