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语的男孩即刻回了神,蓝眼睛里青春的纠结与迷思皆被“你怎么不去抢”的震惊与控诉取代:“你在开玩笑。”
“看在治你能干涉小丑乐子的份上我优惠过了。”林登懒洋洋地说。尽管在陪手术对象闲聊,他双手间的动作依然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与抖颤。“孩子,你是个纯种人类,你半身皆碎,剩下的那半里还有四分之一愈合得不对。即使你及时治疗——哥谭市确有那么几个好手,这也代表至少一周严禁移动的卧床,一个月的轮椅,半年的休养。明白吗。”
年轻人咬嘴唇,“明白。”
“不够明白。”林登低笑,“别认为休养半年能完事……在那之后,还有每个阴雨天。你将能预测天气,因为你的肩、腿、所有断得过多的部位到时候都会提醒你……等你四五十岁,若没碰到什么新发明新奇遇,你要么被疼痛逼出哥谭,要么离不开止疼片。”
说话间,青年换上新的注射器,开启了第三支试管。和前两支的浑浊不同,这支盛放的液体透明如水,黏稠似胶。“不过也不用太绝望,因为这是目前人类科学侧的说法……这个世界存在超凡力量。你知道生命之水么?”
“……一种威士忌?”
“挨边了。”林登意味不明地一笑,“换个说法,拉撒路之池。你当听说过这个名字……它的确存在,而且它能治疗你。但治愈不等于再生。你有些损伤——比如我准备补的这根神经——属于无法痊愈。想最大化利用泉水效力,最好死个一次。”林登开玩笑似地介绍道,“但它确实又便宜又方便,机票加一发子弹,体验死后原地狂暴复活加异域风光。”
他说着说着竟真的停了手,偏了头,俯视手术台上的年轻人:“怎么样,小义警,心不心动?你说行我们就走,之前的材料和手工费算我白送。”
男孩神情中阴郁的空洞迅速被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挤开了。“不了吧。”他干巴巴地说,“区区八百五十万……”
“明智。”林登笑眯眯道,“我保证你经治疗的部分不被这城市的气候折磨,且比你的原装货结实耐用。你早饭想吃什么?”
“……我认为我该先缝合吧?”
林登包裹在医用手套内的手解指纹锁似的一点,大面积分形图般的复杂法阵霎时盖满整个房间。非自然的强光压过了无影灯,淹没了室外暗蓝的天空,还有愈发明亮之势。男孩忙不迭眯起眼:“呃——随你。”
林登重新隐起法阵,一脸遗憾地站回先前的位置,“我光合作用。”
“……”年轻人露出死鱼一样的眼神,“你不绿。”
“那是自然。没哪个正常人想头上带绿。”青年语气平平地说,年轻人总觉得这话另有深意,未及细思,便听得对方冷不丁问道:“对了,孩子,你希望我叫你什么,罗宾?欧亚鸲?红襟鸟?”*
沉默忽而再度降临了房间。
林登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头疼。
手术是个枯燥活,包括他在内,许多医生都喜欢在过程中同患者、同助手聊天。他跟男孩搭话还有点额外的考量——正作用于对方意识的矫正卷轴是有时效的,林登激活时推算其极限不超过六点。一般情况下他不会估错,然而和小丑互相飙戏拖时间很耗神,义警这职业带来的意志加成也算个变量,说不定放大了误差。
当时召唤蝙蝠侠该有多好。林登遗憾地想,不仅能留一个马甲,省一打材料,还不用边做手术边做心理疏导——后一项太难为他了,他还是更习惯回到这世界前的直接洗脑。
灰眸的青年借调整器械的工夫不动声色地瞄向时钟,暗自决定如果离六点差五分钟,就若无其事地跟男孩问问本地餐厅;差十分钟,就吐槽他的制服配色;差十五分钟以上,或者这位到点硬撑不闭眼,就以一秒一万为基准增加收费项。
睡前所思梦中所梦。对秩序侧的人而言,接种了以债务为核心、世俗事务作辅料的精神疫苗,连混乱本身都能扛上一阵,何况混乱的拙劣仿品,一个人类的小丑。
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头顶的隐形账单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嘈切如海潮的鸟鸣笼罩他,泥淖般的困意拉扯他。受过训的那部分警告着有什么不对劲,但他想盯着窗,想看见天空,想等待暌违数月的阳光,他的眼皮越来越重。
秒针归零,分针右转,时针跳动,一条直线横切了表盘。男孩的眼睫不安地眨动了几下,沉沉垂落。“就……杰森。”
林登扬了下眉。
“杰·森……”
他稍有意外地、慢吞吞地诵念,犹如在咀嚼一个完全陌生的单词。倘若杰森醒着,将会发现面前人第一次直视他时那种发自骨髓般的平静再次现于青年银灰色的眼中,而它的主人对此一无所觉。
一个曲棍球面具的投影在半空浮现,稍作缩放,缓缓盖向昏睡的年轻人。只是在落下的一瞬,白溅红的模拟面具破碎分解,重新组合为一只规矩到老气的诺基亚按键手机。
手机的绿色接通钮自发按下,飕飕的风声倏地灌满了房间,一个声音坚强地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