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云低抱进屋内,轻放在临窗的胡床上,桓伊就走到窗前将云低刚刚放下来的窗子又支开来。然后走到一个楠木柜子旁东翻西翻的找东西。
方才噩梦乍醒时,这窗户开着,云低只觉得透窗而入的风很冷。就像梦中耳边那呼呼的凉风一般。然而现下,窗子仍旧开着,但是桓伊就在很近的地方,云低只觉清晨的阳关斜斜照射下来,很惬意。
过了片刻,桓伊手中抱了一团东西朝云低走过来。
待走近,方看清楚他抱着的是一些清理包扎伤口用的物品。
他缓步走来,身上的夏衫许是因料子轻薄,便随着他的步履左右轻摆。桓伊身量修长,容貌出众,又生了一副温和如玉的气质。虽然是从稍暗的地方走过来,然而,短短几步路,他生生走出一份能使蓬荜生辉的优雅姿态。
云低垂首暗叹,真真是天道不公啊。
桓伊走至云低坐着的胡床旁边,就蹲下身子去瞧云低受伤的赤足。
他瞧的很仔细,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半晌才确定没有过深的伤口。
先前竹林中匆匆一瞥,云低就被桓伊抱了回来,一路上自然是不敢再细看他的模样。这时他正微垂了眸子,拿一些药细细摸匀到云低的伤处。云低偷偷睨了他一眼,见他涂的专注,便放下心来,细细的打量起他来。
云低与桓伊相识多年,然而,细算起来,云低除了年少时第一次初见桓伊,被他出尘的容姿吸引,认真看过他的容貌。之后,竟再也没有细看过他。
谢中郎家宴上那一次,是因为相隔甚远,云低身份所限也不敢四处张望。再相见时,云低又对他起了怨愤,更不曾好好看过他。
至现在,经过豫州之事,经过安道先生的一番提醒,云低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对桓伊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感。这种情感不同于对龙驭,也不同于对王献之,就是一种生疏的,云低从未感受过的情感。云低有些困惑,她想从他的身上找出答案。
可是。面若玉石般莹润,鼻子秀挺,嘴唇略薄显得有些寡情却又时时挂着温和笑意。桓伊,还是这个桓伊。唯有他那双记忆中总是莫测的眸子,因为低垂这头,云低看不清楚。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云低苦苦思索。
蓦然,桓伊抬起头迎上云低正凝视的目光。
桓伊唇角微扬,“阿云……”
云低觉得仿佛瞬间被窥破了秘密,尴尬的说不出话来。支吾半天说了一句,“包的真好。”
桓伊笑意更深。“阿云,才抹上药,还没包扎。”
云低觉得“轰”的一声,血气直冲面颊。
桓伊看了一会儿云低的窘态就复又垂了首去包扎已经抹上药的伤口。
白色的锦带在他手中上下缠绕的灵巧,不消片刻,就包好了一只脚。既包的完全,又相对轻便。
云低瞧着他熟练的手法,突然想起在建康时,初雪那次,琅琊王氏的精致马车里,外面有很多女郎追逐娇喊,可那人也是这般的专注。专注于自己的伤口,仿佛旁的都不重要……
是不是,就因为这样,才对桓伊有了别样的情绪?因为他也同子敬一样,对自己好?
云低微蹙了眉头,想不出究竟。
“可是扎的紧了?”
云低正出神间,突然听见桓伊问了一句。一看,原来是桓伊已经将她脚上的伤口全处置妥当了。大概是自己蹙眉的动作让桓伊有了疑问。
“不是。很好。”云低静静答道。
桓伊站直身子,却仍半垂了头看向出神的云低。她面上的表情极温柔,就好像……就好像她看见那件白色的狐裘子时的表情。
桓伊默不作声的看了她片刻,猝然出声问道:“阿云可是在想王献之?”
云低正自出神,便顺口回道:“是啊,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
桓伊眸光一黯,唇角微微扬起,口中淡淡道:“他,只怕不会很好……”说完转身朝房门走去,不再理会云低的追问。
云低的脚被包扎的严严实实,一时不知怎么着地,只能一叠声循着桓伊渐行渐远的背影追问:“子敬怎么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桓伊走出云低的房间,唇角挂着的淡笑一收,回眸朝房里看了一眼。面上阴晴不定。
……
这是王献之离开豫州的第十四日,是豫州大捷后的第三日。
王献之因为担心父亲,一路都令人急赶,已经到了淮南郡地界。
这地方已经很接近长江,离东晋也更近了许多。按道理说,治安该是比北地好很多的。
然而,一路行来都没有太多波折的队伍,偏在这里,被拦了下来。
王献之不惯骑马,就同桃叶同乘一辆马车。从豫州追赶来的龙驭却受不了马车的憋闷,仍自骑了骏马走在队伍前头。
这时,正坐在车厢中,闭目养神的的王献之,突觉得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王献之睁开双眸,面上微微露出几许困惑。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