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刚刚绽放的花儿,正是意气风发,突被掐下枝头养在瓶中。花儿自然不会即刻就死去,甚至会用尽最后的力气更加娇艳。但难免渐渐萧索,慢慢的也就萎顿了。
苑碧正是这样。
昔日活泼开朗的性子,自那这连番的变故,竟仿佛一夜之间脱去了少年的稚气。
原本净白红润的脸庞,也再不复昔,日渐苍白。圆润的下巴,像被强行削去了一部分,变成了尖尖的下颌。眸子依旧黑白分明,却蓄进去太多忧思。
也不是说苑碧不好看了,相反,就像逐渐琢磨透亮的美玉,苑碧益发显现出她惊人的美,这种美,不再是属于十一岁的少女。而透出一股子清澈的妩媚来。
苑碧原比云低美上几分,这日渐长开来,更是于云低无甚相似之处了。云低细看了几日,却并不欢喜。
不是嫉妒苑碧的美貌。苑碧的美,让她自心底多了一份骄傲。
可她不喜欢这样的苑碧,这样不快乐的苑碧。她不喜欢。
除却与云低偶尔的交谈,她极少开口说话,常常整日的发呆。想些什么,连云低也不得知。
云低不曾想到,定下这门亲,竟对苑碧打击至斯。把原本一个活泼的流动的小溪一样的苑碧,变成了一潭池子里的死水。
本是一年只发作两三次的心疾,发作的渐渐频繁。好似她娇媚的容颜,在吸食她的健康。愈是身体不堪,她愈是美得惊心动魄。谢郎君频频请医延药,也总不见好转,只说是先天所得的心疾,需慢慢调养。谢郎君也就不太放在心上。
只有云低知道,苑碧的心疾,是病在了心上,若不解开心结,药石于她皆无效。
可是苑碧的心疾,云低解不了,甚至谢郎君也解不了。无缘无故的退了琅琊王氏的亲事,这种事情整个晋朝怕是无人敢做。云低再不晓事故,也是明白的。
她只是不明白,那王良虽然与苑碧小有龃龉,说到底也只是少年意气,算不得大仇恨。苑碧何至于就忧虑至此?
直到有一回,云低无意见着了苑碧书案上的一篇手抄诗贴。苑碧自幼临王逸少的隶书,与一般闺阁女子的秀美书法很不相同,云低一眼就看出这是苑碧手笔。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才是苑碧日日忧思的心结啊,苑碧有心上人。因此不论对方是不是小有龃龉的王良,她都不会快活。因为那不是她心上的人。
她凄凄潇潇的心内,有一个满心期待,却不得见的人。使她忧思至斯。这满纸的凄凉,简直要溢出来,狠狠的砸在云低的心上。苑碧心中的苦,竟这么多。
而她,竟不知道谁是苑碧心上的君子,更不知如何才能使苑碧见到这君子,不知道如何能解了这恼人的亲事,也不知道如何能使苑碧快乐。
云低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陷进柔嫩的手掌里,苑碧,是这世上最疼爱她,也是她最疼爱的苑碧。
毫无办法的无力感,像一只大手,狠狠的抓住云低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
云低闭上眼眸,任由这种感觉,麻痹了心神,麻木了头脑。
苑碧,我很笨吧,除了陪着你痛,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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