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尧把江舜剥皮拆骨后,场景骤然变换。
这是一辆行进中的公交车。
天气很好,他的脸火辣辣的痛,头也有些晕眩,低头一看,手指修长纤细,光洁无痕,有温度,像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坐在公交车倒数第三排的二人座靠里的位置,眼睛被耀眼的阳光刺得生疼。
“江尧?”
靠外的位置坐着一个戴耳机的少女。
她生得白皙漂亮,鹅蛋脸小巧温柔,乌黑的长发梳成马尾,明眸皓齿,动人心弦。很普通的白色短袖,牛仔裤,她穿在身上,分外清新可爱,朝气蓬勃。
“嗯?”江尧转头看向她。
她正好一笑,眼睛微弯,像月牙儿。
“没想到能遇到你。”她有些激动,想说些近况,见江尧神色阴沉,苍白的脸上还带着巴掌印,嗫嚅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嗯。”江尧低低应了一声。心脏中一阵又一阵的抽疼令他坐立难安。
但他不想打破这个幻境。
身侧的人过于真实,连发间的香气都一如往昔。
“你最近还好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嗯……还好。”江尧难以启齿。
两人又沉默下来。
车继续往前开,风吹动她额前的刘海。
江尧心中五味杂陈。
两人幼时亲密无间,一别多年,再遇,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呐……”她小心翼翼递过来一个耳机。
江尧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拿过去戴在右耳上。
“浮图塔 断了几层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 一盏残灯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等你弹一曲古筝……”
耳机里在放《烟花易冷》,这是最近才出的新歌,两人之间的联系,就像不时因为公交车开动而掉出来的耳机。
“我从山里出来半年了,在一家服装店打工,很轻松,一个月一千块钱,卖得多还有提成,要是你有空,可以去找我玩,请你吃饭还是可以的……”
她努力笑着,似乎真的活得很自在。
“嗯。”江尧想问她为什么不上学了,转头想到村里的经济情况,她的弟弟妹妹,便什么也没说。
他且身陷囹圄,贸然伸手,只会害了她。
“你应该上大学了吧……”她垂眸,心里又酸又痛。想问他脸上的伤,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嗯。”江尧刚考过来的时候很高兴,觉得也许有了逃离的希望。但他的一切都被江舜捏在手里,开学第一天,江舜也来了这个学校,还和他住在同一个宿舍。
他想站在阳光下,自由生长,要有自己的家,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惜太晚了。如果能早些遇到她就好了。
“真好啊。”她轻轻舒了一口气。
两人不再交谈,江尧垂眸,看见她手背上多了一颗豆大的泪珠。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
缘份落地生根是我们”
耳朵里传出来的旋律令江尧大脑放空,胸中闷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若无其事的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破涕为笑。
江尧点头,眼神温柔下来,只注视着她,也不说话,似留恋,似不舍,似贪婪。
她伸手放在江尧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上,轻轻揉搓,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他。时刻留神江尧的情绪,似乎他皱一下眉就会缩回去。
她的手有些冷,凉凉的贴在脸上很舒服。
“回去拿冰敷一敷,就好了。”她扬起一个笑容,眼泪偏偏不肯听话,从眼角滚出来。
“江尧……”
“江尧……”
她想说好多好多话,哽咽起来,强行忍住眼泪。
“没关系,只是小事。”
“你哭什么,别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你。”
江尧像小时候一样装成凶凶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情真意切。
“我没哭,就是太高兴了。”她下意识的流露出些依恋来,抓住江尧的衣袖。
“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要处处小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江尧摸了摸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
“好。”她笑起来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连头发丝儿都可爱。
江尧目送她起身从车门离开,她下去时还转身冲他挥了挥手。
“送你啦~”
mp3并不算很好,音质有点杂。
江尧紧紧攥在手里,闭上眼睛,深深喘息,浓密的睫毛上,沾了些细小的水汽。
江尧浑浑噩噩回学校,发起高烧,一连几天神智恍惚。
他把mp3藏得很好,江舜并没有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