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宝淑忽然想到了在她的人生中,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某个人, 余浩天之前联系过她一回, 由于林念念老是到他们单位去闹,他们领导发了大火, 最后将他发配去建设分院了,分院在C城的一个镇上,那儿条件很差,也没什么病人, 对于一个需要手术量的医生来说, 这不算是什么好事,他发信息来的目的,只是说要拜托她多照看余泽一, 裴宝淑没有回复, 毕竟儿子她向来就在照顾, 这条信息实在有些多此一举。
不过儿子想要走父亲的路, 也是常事,裴宝淑倒是对这看得释然。
“不是的!”余泽一意识到妈妈误会了,他慌忙摆着手。
“嗯?没关系的, 你这傻小子,操心那么多。”裴宝淑没忍住, 戳了戳儿子的脑袋。
“真不是!”余泽一红着脸解释, “我以后想要去读研究生, 读博士, 我想要学神经内科, 研究像阿尔茨海默症这样的疾病,到底是为什么发病,又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这是他很多年来的愿望,每一次看到外公像是孩子一样,在房间里玩东西的时候,他总会思考很多,这样的疾病,给身边的家人,带来了很多痛苦——他依旧清晰地记得,在外公刚离开家时,妈妈每回只要看到外公以前常拿的东西,眼泪就会汩汩而出的模样,他也记得,自己在刚发现外公忘了自己时,充斥满内心的茫然和恐惧。
虽然他也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科研上的天赋,可他依旧想努力看看,没准有一天,一切真的能实现呢?
“好,我们告诉外公,他一定会很开心的。”裴宝淑握住儿子的手,鼓励的看着他,心里欣慰又酸涩,开心于儿子的成熟,难过于父亲却已经理解不了这一切。
“好,我们走。”余泽一立刻蹲下,和妈妈一起收拾起了东西,他动作利索,“要给外公多带点扒好的花生,上回去他一直在吃。”
“那也不能太多,等等你外公吃得不舒服了怎么办?他又不知道个数目的!”
“……妈,你对外公好凶哦!”
“余泽一同学,是你太溺爱你外公了,还有那些糖果给我收起来,你外公不能吃糖了好吗?”
“哦。”
……
这个夏天,对于裴家人而言,既充满希望也充满绝望。
事实上,在很多年前,那位吕医生就已经私下和裴家人说过,像是阿尔茨海默症,并不单纯地,只会导致记忆、认知能力等类似问题的产生,最终也都会引向死亡,如果幸运,生存期能持续很长,可如果运气不好,也许五年之内,生命便会告终。
因此在第一个五年,裴家人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病情忽然恶化,引发感染,可裴闹春的状态却很好,一切平顺度过,没有意外,在所有人都已经放松警惕后的现在,病情却突然发作了。
在暑假中期,养老院那忽然打来了电话,说昨夜开始,裴闹春已经开始发烧,他们现在已经将他送到C城第二医院进行治疗,通知家属尽快到达,才刚为余泽一办完谢师宴不久的裴家人,简直是一场兵荒马乱,立刻匆匆忙忙地赶到医院,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裴闹春。
医生交代的很快,彼时裴闹春已经七十出头,常年的疾病,要他很少外出运动,身体机能多少下降,如果要勉强治疗,可能还得插管、开刀等,病人会受到很多折磨,他们的建议是尽量减轻疼痛,适当的药物辅助,说白了,就是已经不建议他们强行抢救。
裴家上下大多能够接受,毕竟在五年前,他们已经事先预演了这个结局,这五年,就像是和上天抢来的。
裴宝淑紧紧抓着父亲的手,她像是个雕像,坐在这一动不动,眼泪干了又流,流了又干,而她身后的则是余泽一,同样坚定不移地站着,守护着妈妈。
就在刚刚,他们已经在和医生沟通后,同意了保守的治疗方案,但是他们也明白——这其实就是放弃治疗,只是无论是谁,都知道,裴闹春在还清醒有记忆的时候,再三强调过,他不希望没有生存质量的活着,如果有一天,面临这样的选择,一定要让他体面的离开。
“外公的衣服都拿来了吧?”裴宝淑愣神地往前看。
“拿来了。”余泽一轻声回,这是当地的风俗,如果一个人没了,一定要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让他干干净净的走,如果穿着病人服出殡火化,是很不好的。
裴宝淑只是看着父亲,这张脸,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包括父亲睡着的模样,她也见过很多次,可像是这样,鼻子那还挂着氧气管,嘴唇苍白的模样,她是第一次看。
就在昨天,她还去看过父亲,那时父亲和往常一样,坐在那盯着电视,也不知道是看懂了没有,看到她去了,就立刻扭头,说不认得她,又问她什么时候带阿宝来,他想阿宝了,裴宝淑就和哄孩子一样,轻声地哄着父亲,一句又一句。
明明那时候,一切都还好的,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等待父亲的时光比想象中的长,医生进来了一次又一次,裴宝淑没出去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