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忙碌的人而言, 日子总是这样, 过一天算一天,只要眨眨眼, 这一天便也过去了吗,放学的孩童如脱线的风筝自由自在,筋疲力尽的大人,也到了归家休息的时候。
“多吃点。”裴奶奶习惯性地开了收音机,事实上这也收不到多少频道, 每天下午这个点, 他们也就听个什么交通之声, 权当打发时间罢了, “长身体的年纪,要多吃点, 要不以后长不高的。”虽然家里没什么钱, 可她很知道计算, 孙子的饮食、学费, 是一定要保证上的,哪怕再苦, 也顿顿会配上点荤腥。
“嗯。”裴一飞埋头吃饭,明后天是周末双休,他已经打算好了,要把家里积着的这些废品拿出去卖了, 要不奶奶又偷摸摸自己一个人扛去, 到时候闪着腰就不好了。
“要不要去买几本书看?”裴奶奶知道自家孙子最喜欢看书了, 以往每周末的时候,裴一飞都会蹭到书店那,找个地方坐下就开始看书,这年头,还挺流行租书卡之类的东西,书店并不在意有人赖着不走,这也让裴一飞得了这个机会,像是块海绵一样吸收着各种各样的知识。
“不了,家里放不下。”裴一飞答得很快,每回只要奶奶兴起这些个买东西的念头,他便会用最快的速度反对,打消她的想法,要知道,哪怕是一块钱,奶奶也得在那粘个一下午的东西才行,一本书的钱,够一家子忙活好一阵子了,在书店看书,唯一的缺点,便是瞧不到新书,新运来的书,一般都是带着塑封的,放在前头的展示台上,唯有那些上架几个月的,才会拆开这么一两本供来看书的人翻阅。
“行吧。”裴奶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总觉得没能给孙子好点的日子过,是她的责任,C城市医院那在招保洁,一周只有一天休息,每周都要上夜班,不过能有两千出头的工资,她寻思过了,等孙子上了初中后她就过去,到时候家里也会慢慢地宽裕起来的。
怀揣着这样的期盼,她脸上的神情也很是好看只有在想到她那混账儿子时,才会情不自禁地生出些失落,她总觉得,自己都快忘了儿子的脸了,只能隐隐约约地想象出来,有好几回,她还做了梦,梦见儿子在外头出了事,然后睡醒就是一身冷汗。
租房的门是铁制的,开关时都会发出生锈般地嘎吱声音,每年家家户户,都会自备点机油一类的东西,往锁和边上上点,否则连要关门都难,祖孙俩饭还没吃完,就听见外头那敲门的声音,清脆而又响亮。
“我去开。”裴一飞立刻起身,不肯让奶奶多走动。
“这个点了,谁来呢?”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裴家的这祖孙俩自打搬到了这,便也基本和那些亲朋断了联系。一方面,现实条件在那,人也怕他们俩赖上借钱、借住的,另一方面,裴奶奶也怕人觉得他们想占便宜,就连逢年过节,也不怎么和以往的亲朋互相问好联系,“没准是你阿芳阿姨呢。”
裴奶奶话音刚落,又迟疑起来,可这阿芳没说要来啊。
不过家里也没什么贵重东西,不怕贼惦记,裴一飞没犹豫,直接打开了门,然后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愣在了当场——
“闹春!”裴奶奶登时站起,坐着的小板凳都被她的动作掀翻,她看着门那头,竟是痴痴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明明站在门那的人已经大变了样,她却还是一眼认出。
此刻敲门的这人,正是裴闹春,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棉制长袖,灰黑色的,下头搭着的是条工装裤,看上去不算整洁,有些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斑驳痕迹,脚上踩着的是一双运动鞋,隐约能看出,原本的配色是蓝白的,由于穿久了,现在则更像是深蓝搭深灰,他手上提着两个拉扣袋子,凡是去火车站便能看到好些,是蓝白红三色搭着的,里头装的东西应该不少,要整个袋子都跟着鼓了起来。
无论是手、脸还是露出的脖颈,都是一致的黑黄色,尤其是那双手上,能看出多年劳作的痕迹。
他局促地站着,努力挤出个笑,小心地抬起空闲的手:“妈,一飞,我……我回来了。”
裴奶奶还捧在手上的塑料碗落在了地上,一地的饭菜洒出,她素来干净,却在这一刻,生不出想收拾的心。
裴一飞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少年的脸,露出了刚硬愤怒的神情,看着那和离开时很不一样的男人,很是愤愤,大脑却一片空白,他认得这个男人,也听到了他喊自己的声音,可却连回都不愿意回。
他回来干嘛呢?既然走了,就不要回来了!心里放着狠话,眼神却像是台扫描仪一样,恨不得将对方的一个皱纹都刻在了心里。
他还记得,爸爸离开的时候,他还只有五六岁的年纪,那时妈妈已经离开家有段时间了,他们父子俩和奶奶一块相依为命,那时爸爸总是出去忙活半天,头低低地回来,在家里闷不吭声,唯有看见他的时候才露出笑脸,对裴一飞而言,父亲这个角色,在人生的前六年,一直非常重要,然后那天,爸爸忽然消失了,他和奶奶一起出去买菜,回来便再也找不到人,只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