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居高临下望去时,阿悦第一眼望入的就是魏昭笑盈盈的眼, 像是在无条件纵容她。
火气腾得一下也就散了, 明明不理智的冲动的应该都是他, 可这样一看, 反倒好像是她在任性了。
阿悦想, 怪不得以前总听人说什么不要找太好看的人作为另一半,因为这样你和他吵架时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就完全吵不起来了, 很吃亏啊。
咳,等等,她又想岔了。
为了保住气势, 阿悦绷着脸凶巴巴道:“阿兄不许再笑了。”
“为何?”魏昭脾气很好地问。
“因为我在和你谈论很严肃的问题。”阿悦实在受不了他这张脸了, 稍微别过眼,“总而言之,我管不了阿兄,但现在我是在代替阿嬷传达她临走前的旨意。阿兄说, 是不是要听?”
魏昭颔首, “阿悦记不记得祖母原话?”
“……什么?”
“当初,祖母说的是,我很可能会同祖父一样, 坚持要亲上前线, 让阿悦务必盯紧我, 让我不得离开你的视线?”
阿悦愣愣点头, “不错, 似乎是这样。”
魏昭道:“祖母这段话中,可有明言不准我出宫?还是说,只要我时刻能被阿悦你看见就可以,是不是?”
立刻明白过来他打的什么主意,对上他温和却坚定的眼神,阿悦声调低了大半,还是忍不住嘟哝,“阿兄这是诡辩……偏欺我嘴笨。”
“阿悦若是嘴笨,这阖宫都要无地自容了。”魏昭笑了笑,“急匆匆跑来,累不累?先喝杯茶。”
他亲手倒了杯茶递来,阿悦看了看他似乎也明白什么,只能喝下。
…………
半个月后,在战事完全算不上紧急的情况下,魏昭离开了临安亲往米县督战。
如魏昭所言,他会谨遵文夫人的意思不让自己离开阿悦的视线,所以他把阿悦给一起带上了。
“陛下说要带上翁主时,臣还以为是说笑,没成想……”宁彧同魏昭一前一后站在甲板上,目光落在了正坐于二层欣赏湖景的阿悦那儿。
阿悦着一身淡粉襦裙,梳了个简单的元宝髻,纤指如白瓷,拈了一根柳条,樱唇含笑,简简单单的模样就漂亮极了,坐在那儿便是一道风景。
魏昭欣赏了片刻这美景,道:“阿悦只是体质较常人柔弱罢了,并非就只能时刻待在宫中休养。”
他早就预备着带阿悦出来走一趟,也知道阿悦定然不会舍得拒绝。
“说来,翁主还不知陛下真正来意。”宁彧一笑,“真以为陛下是要去和傅静安再战一场。”
昨日登船时阿悦见了宁彧,还不大高兴地望了他一眼。宁彧就知道,这位小翁主八成想着,陛下要离开临安的主意是他怂恿的。
苍天可鉴,原本宁彧也自认胆大、不为世俗规矩所拘束,常有奇思妙想。但听过这次陛下的想法后,就知道这位年轻的陛下才是真正的大胆肆意,且主意定了谁也拦不住。
宁彧不会做那种死谏之事,知道陛下心意已决,他作为臣子,能做的只能是支持和帮忙善后。
魏昭步上二层,船速缓慢,无论在上面烹茶或下棋都十分稳当。
阿悦没有那么高雅的兴致,而是叫人在岸边采了许多花儿在这研磨汁液,碰着喜欢的便染一点指尖。
魏昭上来时,她左手指甲都已经染上了不同的红色汁液,正待晾干。
晃了晃左手,阿悦笑眼弯弯道:“阿兄,好看吗?”
认真看了看,魏昭道:“颜色是好,阿悦不觉得还缺了什么?”
“……嗯?”阿悦歪过头仔细打量了下,恍然道,“是了,如果再有些图画想必能更漂亮,可船上应当没有带画师罢?”
“何须画师。”魏昭莞尔,拂袖坐在了阿悦面前,令宫婢呈上最细的羊毫,面前摆上各色颜料。
他的工笔自然也是极好的,浅浅勾勒几笔,便有含苞的花儿在阿悦指尖绽出,三两花瓣已是意态尽显,连配色都恰到好处。
如果被临安那些世家女郎瞧见,定又会掀起一股指尖作画的风潮。
魏昭画得认真,但除了作画的笔尖,他的手并没有碰到阿悦,甚至连身体都离得有点距离。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似乎也注意着保持距离,似乎在谨守着什么,但在九英和莲女等人眼中完全是欲盖弥彰。
如果当真要和翁主保持距离,不使他人多想,又何必亲自为翁主指尖作画?做了这等宠溺之事,又何须多次一举非要保持着那一点点距离?
九英暗中摇头,在这种事上,陛下可一点都不明智,非拿什么兄妹之情来搪塞自己敷衍别人。
“阿悦还有什么喜欢的花样?”魏昭问。
回神想了想,阿悦故意道:“我喜欢阿兄的模样。”
魏昭耐性很好,“也不难,只是费些功夫罢了。”
说完就开始重新调试颜料,并先在纸上画了几笔以作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