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魏昭这样的君子口中会吐出对他人的刻薄评价,所以阿悦一时竟分不出他这是在阐明事实还是真的在讥讽傅文修。
不过有件事还是很容易明白的,这对名义上的叔侄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见面时基本都是皮笑肉不笑,交谈间很有种政客的虚伪。
对上小表妹懵懂的神情,魏昭笑了笑,没再解释什么。
他不喜欢傅文修一是因为此人的父亲傅徳就让人很难有好感,但傅徳曾救过祖父性命,深得其信重,魏昭身为小辈不好置喙。二则是傅文修本人的冷漠阴戾也不为他所喜,自然是敬之远之。
在屋内陪了阿悦片刻,随后魏昭把匆匆赶来的魏俞训斥了一顿,内容自然是指责他只顾自己而忘了年仅五岁的表妹,连她被人带走也没察觉。
魏俞垂首认错,脸红得厉害,内心愧疚难当,且保证绝不再犯。
阿悦倒不怪他,在她看来魏俞发现没发现都没区别。以傅文修的□□强横,年少的魏俞根本无法抵抗。
…………
一转五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兖州启程前往临安。除去魏府上下百余人,还有跟随魏蛟起事的幕僚及家将亲属,加上仆婢、亲随、护卫,总计有千人之众。
路途中,阿悦见到了好些和现在的自己同龄的小孩,看上去都很想同她一起玩耍。文夫人倒不曾拘束她,可惜身体不争气,路途颠簸,天气又不美,阿悦最常做的事还是脸色泛白地躺在马车内,每日喝的药也从一碗增到了两碗。
另一碗是给她止晕的,出发第一天阿悦就呕吐不止,医女本不想让她多喝药,见状也不得不添了一种,让她能稍微好受些。
文夫人也每日陪着待在车内,时而抚上阿悦额头,神色忧虑。
阿悦的身体太柔弱了,她总担心这个小外孙女会随女儿而去,好几次夜里惊醒都要看一眼阿悦宁静乖巧的睡颜才放心。
入暮时分,天色昏黄,文夫人被请去了别处议事,留下阿悦同莲女待在马车内。
车队停留时外面嬉闹声极盛,莲女年岁不大,目光总忍不住往外流连,阿悦见了好笑,轻道:“打开帘子没事的,现在也无风,我不冷。”
“不行。”莲女回过神正襟危坐,给阿悦掖了被角,“夫人嘱咐必要悉心照看小娘子,不得有半点差错。”
阿悦便也随她。
以阿悦前世的经历而言,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独处,也不会觉得寂寞,不过倒是不好意思让人干巴巴地陪着自己。
马车忽然轻轻颤动,有人踩了上来,挑开车帘,“阿悦果然还在。”
“阿兄。”阿悦双眸明显亮了些,很是高兴他的到来。
魏昭扬唇,“整日躺着也累,外面已生了火,风也不大,不如出来走走?”
他并不赞成医女让阿悦闷在马车不出去的建议,认为还是要多走动才好。
“不……不可。”莲女鼓起勇气阻拦,目光很有些警惕,“郎君,夫人说过让小娘子好好歇息的。”
不期这个婢子竟会拦住自己,魏昭挑眉,“祖母可说过要把阿悦拘在马车内,不允她出去看看景色?”
莲女讷讷,“这……”
绞尽脑汁时,人已经绕过她到了阿悦身边,低声道:“阿悦自己觉得呢?”
犹豫了下,阿悦点头,“我想去。”
莲女顿时一副小娘子怎么如此不顾身体的忧心神情,想劝阻却不敢上前。她觉得郎君虽然温和好相与,从不胡乱发作下人,但通身有种清贵之气和隐隐的威势,令人不敢随意忤逆。
她只能呆呆看着二人离开。
因阿悦在马车上闷了两日,随行的傅文修也一直没找到见她的机会。
如果队中只有魏昭,他丝毫不会在意,但文夫人时常伴着阿悦,让傅文修不好轻易有所为。
他一直关注阿悦所在的车驾,见她随魏昭出现,身形立刻一顿,迈步就要朝那儿走去。
“郎君若想把人吓出好歹,尽管前去。”身后凉凉的声音传来,其主人是个胡须斑白的男子,人唤郑叟。
晃动着手上药瓶,郑叟随手拾起长杖斜在傅文修身前,使他转过头来,“这小娘子是魏侯与文夫人的心肝肉、掌上宝,自幼患有心疾,受不得惊吓。郎君前几日要不是及时含药忍住了,啧……”
郑叟正是在傅文修七岁那年诊出他有狂躁之症的医者,从此便一直跟在他身边为他制药,防止他因克制不住而胡乱伤人、闯出祸事。
这么多年了,郑叟对傅文修极为放心,觉得他虽天生有此棘手之症,但行事向来都在掌握之中,并没有发生过其父担忧的事。
可眼下魏氏的小娘子明显不好招惹,又是个才五岁大的小娃娃,郑叟着实不明白郎君为何突然对她起了兴趣。
疼爱小辈?郑叟并不信,对傅府的那些小郎君小娘子,郎君可从没有过耐心。
傅文修因他的话沉默了下,视线依旧随着那两人在动,忽然道:“你这两日制的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