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病无痛,辗转反侧”,那可真是他十来岁在东川时才有的闲愁,盛灵渊都忘了那是什么滋味,现在倒给重新捡回来了。说来奇怪,宣玑明明是个好几千岁的老妖怪,遍尝百代风沙,还吃出了一肚子贼心烂肺,可他那翅羽上却好似连着时空似的,总是能毫不费力地把盛灵渊拐带回少年时——连精神再心智,越活越回去。
一脚踩进人间夜场的时候,陛下已经里里外外地把自己挖苦了一溜够,本打算自嘲一番,找宣玑认了,要是能逗那人一笑,也不枉费他喝的一肚子寒风。不料他到的时候,正好碰见燕秋山端着能量感应仪,在酒吧里到处找人。
燕队拘谨得像个提线木偶,盛灵渊怕自己露面给人添不自在,于是没有立刻现身,只在旁边找了个灯光比较昏暗的角落等他们聊完,也没有隐藏气息。
对于高手来说,不刻意隐藏,差不多就相当于大大方方地打招呼,燕秋山这种混血后辈当然感觉不到,但宣玑应该在盛灵渊靠近一里之内就有所察觉。
谁知道宣玑今天神魂不在家,连燕秋山进酒吧,都是走到他面前出声才引起他注意,居然一直没发现隔壁卡座里长出个明晃晃的大天魔。
盛灵渊哭笑不得,洋酒单他也看不懂,只好随便给自己点了个怪味的“五颜六色水”打发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宣玑劝燕秋山“好好做人”……万万没想到,听见了这么一出后续。
盛灵渊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玻璃杯已经碎了,冰冷的酒水和玻璃渣流了一桌。玻璃炸碎的动静被爵士乐掩过去了,碎渣把他手刮了几条血口子。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小剑灵,天魔剑身被毁都是因为他无能为力。即使回想起来,那时风暴中心的剑灵就跟死了似的,一声不吭。斩过妖王头的剑像块没灵没魂的凡铁,任凭那些人砸……以及明知道老师丹离就在旁边,剑灵却仿佛认了命,不求救,也不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诸多种种的反常之处,盛灵渊都给他找好了理由——他的小剑灵从出生开始就被人族禁锢,为人族出生入死,所以寒了心。
敢情那根本不是无助寒心,就是顺水推船!
那货自己先躺进棺材里,准备好了入土为安!
好魔剑,劈柴刀都没他逆来顺受。
这算什么?
盛灵渊天生性格比较冷静,剖过一次心之后,情绪更是不大容易起伏,算起来,有生以来几次七窍生烟,差不多全都因为宣玑这个孽障!
他差点有冲动站起来就走,扔了这混账玩意,从今往后天涯海角,再也不养红毛野鸡。
幸亏座下两条腿“临阵背主”,不管主人灵台里起了多大的火,就是定海神针似的镶在原地,不肯挪一寸。盛灵渊被腰部以下这两条“二五仔”拖得死死的,恨不能砍之后快,无计可施,拇指攥在手心里,几个关节来回按了七八遍,骨节磨得生疼。他实在是越看宣玑越来气,只好一边眼不见为净地把目光跳过宣玑,扔在燕秋山身上,一边默念平心静气诀。
就这么不走心地盯着燕秋山看了一会,随着暴风似的怒火落下,盛灵渊忽然被前任风神一队长眉宇间的郁结轻轻触动了一下,那种走投无路时坚冰似的焦灼,抓住一点希望就怎么都不肯松口的执拗,让他想起了当年剑炉前的自己。
“一厢情愿的傻子。”
盛灵渊冷笑一声,随后凌空一抓,桌上冰桶里的冰块就化成了水汽,随着他的手势铺平在桌面上,成了一张水做的“纸”。盛灵渊凝神回忆片刻,“水纸”上就飞快地勾勒出他记忆里的一张地图。然后轻轻一点他剩的大半杯鸡尾酒,五颜六色的液体就化成了一根笔,在水纸上留下了彩色的字迹。
“此图藏于微煜王玺之中,所书乃高山密宗文,密宗文无音无声,不可念诵。”
“相传,图中所绘乃高山人故里。”
“高山人本是上古先天灵物之一,祖居海上云间仙境,译作中原官话,便唤作‘天上白玉宫’,后因破誓,高山人遭受天劫,失其先天灵性,随即流落人间,自此盘踞高岭之地,以炼器为生。”
“因心念故土,故世代王宫皆名‘白玉’。”
“《海国志》与《大宗》等古籍中,都有只言片语印证天上白玉宫所在。”
“及至微煜当政时,密宗文失传已久,‘天上白玉宫’于高山人早成虚诞之说,我因那混账(划掉)……天魔剑一事,后来虽已不抱希望,仍习惯琢磨高山族旧物,对密宗文有些心得……”
那时剑炉已毁,微云也入了土,盛灵渊成了无欲无情的真魔,人间再没什么能触动他的东西,只不过就像随身带着天魔剑残片一样,把玩跟炼器有关的高山族遗物,也成了他的习惯——没什么意义,只是闲来打发时间。
“天上白玉宫”的原图没这么大,是微缩版的,绘在一块微煜王玺的玉石底座上,非常精致,是高山人工艺的集大成者,被他拿来当手把件玩了。盛灵渊准备传位太子时,曾巡游四方,在东海一带赶上风灾,用了鲛人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