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万不生不死的巫人环绕在阿洛津身边, 那些窃窃私语声停了下来,他们一起转向洞口, 面朝着盛灵渊——记忆里的,和记忆外的——无声诘问。
时空像是凝固了。
在这样的寂静里, 抱着头的阿洛津站了起来, 轻声细语地问:“哥哥, 我爹是怎么死的?”
蒙面的丹离大声说:“陛下, 不可近前!”
“是他吗?”
阿洛津伸手一指丹离,他怀里那颗头上的眼珠就随着转了过去, 与此同时, 那些被烤熟的巫人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起偏过头。
“还是你?”
阿洛津的手指又指向盛灵渊,他怀里头颅又跟众巫人一起转回来。
更瘆人的是, 当阿洛津的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时,所有巫人也都跟着露出了一模一样的神态。
那个明朗如艳阳的少年变成了一只蜘蛛,巨大的网上黏着无数任他摆弄的飞虫。
丹离断喝道:“陛下,阿洛津已经入魔,这洞中所有人的尸身都已经成了他的人面蝶傀儡!此地没有活人!”
阿洛津纵声大笑,两行血泪从他怀里的头上流下来, 所有巫人跟着他一起张开嘴。
“活人……活人就很高贵吗?”
记忆外的盛灵渊深深地看着他, 接上自己方才的话音:“因为那火叫做‘南明离火’, 小妖,你自称‘守火人’, 看不出来它和凡火有什么分别吗?”
宣玑苦笑:“陛下, 您这一辈子, 跟别人说过半句实话吗?”
盛灵渊闻声,缓缓转过头来,冲他笑了:“哦?何出此言哪?”
宣玑忽然发现,原来他左眼外眼角靠下一点的地方有个疤,基本已经长平了,平时看不出来,只有笑起来、卧蚕凸起的时候,才露出一点很小的白色凹痕,像一滴悬在那的眼泪。
烤熟的巫人们动了,他们随着阿洛津的心意往山洞外冲,另一边,蒙面的丹离飞快地结了个指印,纯白的火焰从他两袖中飞出,火焰凝成大鸟,尖唳一声,冲向死气沉沉的山洞和祭坛。
少年天子却以身体挡住火鸟,喉咙撕裂了,叫喊不似人声:“住手!”
丹离咆哮道:“陛下,若任凭他们离开此地,将亿万生民置于何地?”
这话一语双关——
变成恶咒的人面蝶一旦泄露出去,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因为这些蝴蝶明显和原有的品种不一样,弄不好会成为一场无声的瘟疫。
更不用提阿洛津,他还是个正常人的时候,性情就很偏激,他憎恨妖族,就不管妖族里是否分好坏、是否有自己的立场,凡是沾“妖”字的,他全不能容忍,凡所经妖族城池,非得屠城不可,不留一个活口。
那么……他的仇恨十倍转移到人族身上呢?
他被恶咒撕裂又拼齐无数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已经活着入了魔,难道要让他杀遍天下人吗?
“轰”一声,少年盛灵渊颓然跪下,那雪白的火鸟越过他,呼啸着冲进山洞里,落在千千万万个巫人傀儡身上,人们在烈火中哀嚎、惨叫……就仿佛他们还活着一样。
可就是焚不化、烧不死。
少年盛灵渊蓦地从腰间拉出长刀,砍向离他最近的巫人头颅。直到头颅落地,巫人才挣扎了一下,颓然倒下,一只小小的人面蝶从他们身体里飞出来。
阿洛津被漫天的火光挡住视线,嘶吼道:“丹离!你在哪?你这个骗子,你在哪!你不得好死啊!”
丹离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陛下!你还要纵容他到什么时候!”
少年盛灵渊大吼一声,冲进了祭坛。暴虐的火像有意避着他一样,连他一个衣角都不燎,从被斩首的巫人身上飞出来的蝴蝶也避着他,那些蝴蝶汇成一道白光,朝阿洛津飞了过去,翅膀上无数张人面,凝成了一张似喜还嗔的脸,被随即追至的盛灵渊一刀劈成两半。
长刀去/势不减,一刀捅穿了阿洛津的胸口。
那刀刃上寒光倏地一闪,无数巫人文字显露出来。阿洛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刀,怀中头颅滚落在地,张嘴说:“这是我第一次带着族人……离开东川……从我爹那偷出来的那把……保平安、驱百邪……哥……”
我把它送给了你。
记忆里,少年天子痛不欲生。
记忆外,千年幽魂束手而立,似乎事不关己。
宣玑飞快地往后退去:“我可没得罪过您。”
“我没有半句实话,难道你有么,小妖?”盛灵渊眼角的笑意加深了些,“你真是毕方后人吗?那你手上为什么会有那本千妖图鉴?那是丹离亲手所做——南明守火人。”
山洞里的烈火突然激起狂风,伴随着阿洛津撕心裂肺的吼声呼啸而出,卷起了蒙面的丹离脸上的面具。
这时,宣玑嘴里飞出一句话:“我要是死了,赤渊火会重新烧起来,你信不信?”
盛灵渊一愣。
丹离的面具被那狂风刮走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