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初也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笑道:“妈,你也相信那些嚼舌根之人的臆想?” 婉熙太后慈爱地笑了笑,说:“我倒不担心你吃喝有短,却怕你孤独寂寞。我独守深宫一晃也有七八年的光景,深深体会荣华富贵只不过是皮肤以外的物件,内心的满足才是幸福的根本。” 说着她又瞧了一眼夜空,然后垂下眼皮啜了口茶又道:“你是我生的,你的脾气我最了解,有时候,女子温婉一些,也是一种睿智。你需要懂得依赖,才会让喜爱你的人得以守护你的方法,找到他在你身边存在的价值。” “妈……”霁初的脸红得发紫,明眼人都知道婉熙太后的意思,她已经认定霁初和夜空是两情相悦,就差最后一把柴了。 可霁初心如明镜地知道夜空的心思不在她身上,自己母亲这样一说,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她情不自禁地偷瞄了一下夜空,他正在边上垂首而立,风轻云淡的,像是完全没听到婉熙太后说什么,亦或者说是他听到了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早已想到是这个结果,霁初也并没有感到多么的失落,只想着快点改变这古怪尴尬的气氛。 于是,她对婉熙太后说:“妈,其实你眼前看到的一片荒凉并不是这里真实的景致。” “哦?”婉熙太后饶有兴致地环顾了一下这个院子,道,“这里虽然没有经过工匠修整,但看似杂乱的植物花卉,却错落有致有一种山野的自然之美。和人工修缮的园林相比,确实还是这里看起来更为雅致,的确不能称之为荒凉。只不过,你这里人丁稀疏,难免会觉得冷僻……” 婉熙太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霁初伸出两根手指,掐了个剑诀,在婉熙太后眼前晃过,婉熙太后本能地闭了闭眼睛,但当她再睁开眼的时候,禁不住“啊”的一声叹。 她的五感竟在霁初的剑指一起一落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看到原本无人的寂静院子,此时正人声鼎沸。 山樱之下,有一群穿着彩衣的童女收集花瓣,仿佛是为了今年的新酒而做准备。自她们身后,还有五六个嫩得像莲藕一样的小胖娃娃蹲成一圈玩小石头子。 亭子那边还有几个少年在切磋剑法,夜色下对打的二人露出会心的笑容,煞是开心。旁边观战的几位有的靠在亭柱上,有的将剑抗在肩头,笑着谈论着什么。 再远一点的假山后面,有一对男女坐在池子边,双双望着池中锦鲤,窃窃私语,说到情深,女子的面颊还会偶尔一红。 另外还有抚琴的、对诗的、闲聊的…… 重华殿仿若在这一时之间变成了天上的仙宫、忉利天的善见城。这些无忧无虑好似另外一个世界的仙子仙童将这里变成了远离世间凡尘的世外桃源。 婉熙太后张着嘴看了半天,才吃吃地说道:“这……是幻境?” 霁初手里拿着不知什么时候被夜空放在桌子上的果子,“咔嚓”一口咬下去,边嚼边说:“不是幻境,他们就生活在这里,只不过凡人看不到罢了。” “可,可是……” 婉熙太后可是了半天,依旧问不出个完整的问题来。 霁初心领神会地说道:“他们是即将修炼成形,却还没有化形的花妖。这里几百年无人居住,却位于皇宫,有真龙天子的福泽加持,是修炼的最好地点。我只不过是搬来成为他们的邻居而已。”她看着婉熙太后一副恍然的模样,又道,“所以妈,我一点不孤独,我的幸福是凡人看不到的幸福,我也不需要把幸福演给别人看。” 婉熙太后听罢,眼睛似有湿润,她喃喃地重复着“不需要把幸福演给别人看”,沉默了一会,道:“初儿,你像你父皇,活得随性。只是不知道你的随性,在这人世间是好还是坏。倘若有人守护你,一切都还好说,可……” “妈,我干嘛非要人守护?我可以保护自己的。” 婉熙太后微微点了点头,颇为伤感地说道:“做母亲的就算做再多事,说再多话都是为了儿女着想,你和你皇兄就这么僵着,我也是看着着急。再加上,最近宫里不太平,我怕你在这没人过问的地方会吃亏。” “宫里不太平?”霁初满面疑惑,“怎么个不太平法?” 说着,她把目光看向玲珑,玲珑也是困惑不已。 虽说重华殿里只有玲珑和外界接触,但自从她入驻冷宫,昔日霁月宫一等宫女的风采不见,就连要好的伙伴也不再和她接近。 她经常看到几个小宫女相谈甚欢,见她来了,却像小鸟一样迅速四散,她面上虽看起来神经大条,可实际上也会有酸苦的心情。 霁初见她这副表情,不用问也明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婉熙太后哀叹了一声道:“接你那日,侍卫总管悟雷被辰爵罚了一百棍。” 霁初回想起当日悟雷给了她那一掌虽说并不至重伤,但因为她旧伤未愈,她确实也吃了很多天的苦,现在还有隐隐作痛之感。 见霁初沉默,婉熙太后接着说:“按理说,他一个会术法的壮年男子,那一百棍不算什么,在床上歇个三日便也该好了。” “怎么?他还没好?” 婉熙太后瞧了瞧面色略显惊愕的霁初,缓缓点了点头:“不但没有好,似乎精神也越来越差了。据探望过他的人说,他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面色苍白,连点血色都没有。” 霁初和夜空相对而望,夜空平淡的面容毫无波澜,她忍不住一蹙眉,心中百转千回了一番,又马上对婉熙太后道:“为何会这样?御医瞧过吗?” 婉熙太后说道:“瞧过了,说他体虚血虚,和没说一样。” 霁初黛眉深蹙,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