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豪绅集团密谋的罢市抗税一事尚在酝酿当中,梁琦的密报早就送达了京师。
当骆养性将梁琦有关奏报与谋划送到宫中,朱由检阅罢之后随即对整个计划表达了赞赏之意。
虽然加征商税之时就已经料到会遇到不小的阻力,但朱由检还是低估了江南士绅们的胆量。
在事关切身利益受到巨大损害之时,这个集团还是做出了不惜牺牲江南安定局面的选择,以此来换取小集团的私利不受侵害。
本来想用兵不血刃的温和手段、以渐进的方式来均衡各方利益的朱由检也不得不反思自己是否过于仁慈了。
后世带来的那种深入到自己骨髓中的法制与平等的观念在现世中遇到了巨大的挑战。
朱由检现在已经看得十分清楚,在等级观念为世人所普遍接受和认可的大明,若想达成自己的目的,流血看来是不可避免的了,当然了,流血不代表滥杀,那样会使暴利机关最终成为无法控制的双刃剑。
必要的强力的手段会让某些人明白什么是朝廷的底线,遵循朝廷的法令法规才能让个人和家族的利益保持的更长远。
朱由检知道,在这个交通极度落后的年代,各种信息的传递是非常缓慢的,这次江南豪商们组织的罢市行动并不会立即展开。
依着古人十分低效的组织能力,从预谋罢市,到写信或派人去与各方沟通,接到相关消息的豪商们再与族人或是背后的靠山商议,分析其中的利弊与后果以及朝廷的反应,再到各方同意后见面商谈具体措施,然后再赶回各府去做相关准备,这一切做下来,没有数月时间根本办不到。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更何况这些虽然精明,但却缺乏政治头脑的商人。此事最终的谋划布局,最后还得靠他们背后的那些官员以及幕僚。
对这些看不清时局已经发生巨大变化的江南士绅们,不论他们采取何种手段,朱由检根本不去在乎。
温柔乡是英雄冢。
早就在纸醉金迷中迷失了自我的一众江南官员,会想当然的认为,只要他们一如从前那般集体向皇帝施压,在强大的舆论压力面前,现在的皇帝还会如历代一样乖乖地收回承命,之后他们会弹冠相庆,曲照听、酒照喝,以实际行动庆贺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但江南官员中很少有人能敏感的注意到这样一个现象:在流贼荡平的同时,原先属于文官集团的军队指挥权已经悄然易手,皇帝已经在几年之中不声不响的建立起了直属皇家的强大武装-----勇卫营、京营、秦军,这些强力机关足以给任何集团带来灭顶之灾。
朱由检的密旨几天后便下到了锦衣卫署衙中:以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镇抚使李若链为赴南直隶钦差,率三百名北镇抚司缇骑克日分批秘密南下,全权处置江南商人罢市一事。
至于将来罢市行为一旦发生肯定会震动朝野,所以朱由检到时也会安排朝中重臣作为钦差南下,无他,去给锦衣卫扫尾。
具体派谁去朱由检心中早就有数,离京半年多,现在仍在山东处置灾民搬迁安置的李邦华就是最佳人选。
嫉恶如仇的李宪台虽然也不喜厂卫,但他对于江南那帮蛀虫的厌恶感更甚过锦衣卫,将来若是朱由检提出裁撤南京各部司的计划,相信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的就会是老李头,督察院左都御史的职衔也足可以压制江南官场。
江南之事不足为虑,现在一切的重心都围绕着即将到来的与建奴的大战做准备。
按照朱由检的要求,四海商行正在动用各府县分行的力量,全力收购各棉花主产区出产的棉花。
朱由检的要求是不惜一切代价收棉,别人一两银子一石,那四海商行就出价一两二钱,目的就是将大部分棉花都收购过来,以保障即将到来的冬季时巨大的军需。
自崇祯九年起,从安插在各路军队、尤其是边军中的军纪官们的密奏中朱由检才知道,戍守边境边军士卒极其缺乏军需用品。
很多士卒世代守边,但鸳鸯战袄却同样是数代相传,里面絮着的棉花都变成了既硬又薄的片状,在冬季严寒来临之际,这样的军服根本不足以提供足够的御寒效果,并且大多数士卒穿着的军靴也早已破烂不堪,很多都露着脚指头,这样的军需用品别说与敌作战,单单是冻伤就会大片的减员。
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虽也有举家潜逃者,但大部分边军士卒仍然世代坚守在苦寒之地,为大明免遭外敌入侵尽着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在痛恨喝兵血的那些官员将校的同时,朱由检也对自己前面几代的皇帝非常不满。
人家在前面给你拼命,你却连粮饷都一直拖欠,就连正常的秋冬两季常服都好多年不发,活该老朱家最后国破家亡。
在手头宽裕之后,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朱由检便自內帑中下拨巨额银两给工部将作监,用作加大军服铠甲的生产进度所用,并在陕西开设将作监,就近为宣大、宁夏、甘肃、固原、延绥、陕西镇等九边重镇的边军提供足够的秋冬军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