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汝宁府信阳州中山镇,已是仲春时节,田地里本该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如今却是枯黄一片。田间的土壤都已板结龟裂,偶见有零星农人挑着木桶放下,用木瓢舀起水一点一点的浇到地里,然后用绝望的眼神注视着那点浊水迅速消失,只在麦苗下留下了一点灰白色的痕迹。 从崇祯九年立冬至今,整个信阳州在近半年的时日内一场雨雪未下,冬小麦虽已种下,但看现今的情景,夏粮大面积减产或者绝收已成定局。 官道上已有零散的逃荒人群出现,目标便是二十里外的信阳州城。 一队快马从东面飞驰而来,战马驰过后扬起的漫天尘土飘荡在空中,许久才消散而去。 马队前方数百步外逃荒的一家五口人听到马蹄声后,赶忙躲到路边挤在一起,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后方奔来的十余匹战马。 最前面一匹战马上的骑士在看到这一家人后,手中缰绳微微开始收紧,马速慢慢放缓下来,他身后的十余骑也随着降下马速,待快到这家人面前时,马队已由奔跑状态变成了碎步前行的样子。 这队骑士是奉命前来汝宁府巡视的京师锦衣卫,带队的百户就是崇祯八年在卫辉府汲县街头,收留大牛和妞妞的王安成。 两年多的时间内,王安成奔走于河南各府县之间,总计收拢了三百余名妇孺,位列所有参与行动的锦衣卫校尉中第一名,因而积功被擢为百户。 这次锦衣卫奉旨出京,分头巡视旱情严重的山陕、河南、山东各府县,着重查访地方官府执行打井修渠、屯田安民等举措的执行情况。因为王安成对河南各府的状况比较熟悉,所以被委派带队巡查汝宁府的各个州县。 王安成将手下分成几个小队,由副百户和几个总旗带领,分别展开巡查,最后返回汝阳汇合,再将各自查访到的情况进行汇总后上报。 刚刚完成罗山县的查访任务后,王安成便带队向信阳州境内行进,准备完成他这一队最后一个州县的巡视。 王安成在距这家人数步外勒住坐骑,然后翻身下马,向这家人走去。 没等王安成走近,这家人中的三个大人已经跪了下来,只有那两名大约七八岁的孩童站立着,用好奇的目光看着走来的王安成。 显是母亲的年轻妇人慌忙伸手将站着的孩子拽着跪倒在地,然后低下头如鹌鹑般缩在地上。 王安成来到近前,用温和的语气开口道:“几位乡亲起来吧,某是官府中人,有话要问你等!” 一家人中的年轻男子磕了个头,嗫喏着回道:“大老爷有话尽管问来,俺们跪着回话就成!” 王安成心里暗叹一声,温和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既知道某是大老爷,那某现在便命你等起身!速速起来!” 听到面前的大老爷发怒的声音,那名年轻男子畏畏缩缩的慢慢起身,然后伸手将一旁的老妇搀起,那名年轻妇人也拽着两个孩子站了起来,几名大人仍是不敢抬头直视面前的王安成。 “某问你,你叫何名?家住甚地?为何带着家人出来?这是要去往何处?” 王安成神色冷峻的问道。 这几年他与形形色色的人等打过交道,知道如何对付眼前之人。 那名男子听到王安成的问话,吓得腿一软又要跪下,王安成立刻喝道:“回话!” “小。。小人叫王栓柱,信阳州中山镇人。。人氏,因田地干旱,去岁就绝收,家中已无余粮,这才带着家人去往州城,想去找碗饭吃,要不家中老娘和娃儿快要饿死了!” 说到最后,王栓柱已是眼中噙满了泪水。他的一子一女则是缩在娘亲的身后,紧抓着娘亲的衣角偷偷地打量着王安成等人。 王安成闻言亦是心下惨然,饶是他见惯了许多类似的场景,但每次见到后心中总是难受无比。 他回头招呼了一声,一名校尉跳下马来,从马上的兜囊中拿出几块白面蒸饼、一小袋腌菜、一个装满水的皮囊,走过来交到王安成手中。 王安成将食物和水递到那名年轻妇人面前,温言道:“先给孩子和老人吃一点,不要吃的太多,当心克化不了!” 那名妇人盯着眼前的东西,抬头看了一眼,王安成脸上温和的表情让她稍稍感觉安心。 王安成又将食物和水往前递了一下,那名妇人快速的伸手接过后顺势跪倒在地磕了个响头:“谢大老爷救命之恩!谢大老爷救命之恩!” 王栓柱和他娘亲也是跪倒在地,重重的磕头谢恩。 他们一家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这几块蒸饼省着吃能让他们一家人吃好几天。 王安成温言道:“起身吧!某问完话便会赶往州城,定会与恁一家人寻得一处安身之所!” 在他收拢的三百余名妇孺中,让他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大牛和妞妞。 当初在汲县街头,大牛抱着生病的妹妹放声大哭的场景,他永远记在心里。 每次从外地回到京师,王安成都会买上礼物,带着自己五岁的女儿去看望那对兄妹,大牛和妞妞现在已是他的义子义女。 待王栓柱一家情绪略微平静后,王安成继续问道:“某来问你,中山镇上似你家这般状况的人家可有许多?官府有无开仓赈济?有无遣人在村镇打井修渠?镇上大户有无放出余粮救助百姓?” 王安成赠粮的行举让王栓柱的心放了下来,说话也流畅起来:“回大老爷的话,俺们镇上如俺这般情形的人家可是不少,逃荒的已是好多;俺没见着官府和大户放粮,也没见着遣人给俺们打井修渠。若是打出井水来,俺家的几亩田地就会有些收成,再掺杂些野菜野果,俺也不用逃荒,俺爹爹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