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尊,突厥……撤军了!” 这是杨广再次确认后,得到的准确答案,听到此话从樊子盖口中说出。 杨广知道,雁门之围遂解。 阁楼殿宇门外,樊子盖托着老身残躯,还有虞世基一同前来,他连滚带爬朝着杨广汇报这个消息。 蹑足跟在其后的,是一位中年男子,他下颌生有小撮胡须,细看去,其容貌与杨广十分酷似,皆算得上是美姿仪,只是那眉宇之中,却多了几分畏惧之色。 这中年人便是杨广的次子,齐王杨暕。 他刚刚从塞北归来,本奉命驻守崞县,看到这雁门之围解,这才得以入城,朝见天子。 对这个次子杨暕,杨广一直都有所堤防。自从杨广的长子,也就是元德太子杨昭薨逝后,朝中内外风声四起,杨广虽为天子,但他也有自己的耳目,这些风言风语,他又怎会不知! 杨暕每次见到这位高坐上位的阿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如今的他三十而立,正值壮年,是杨暕的优势,亦是他的弱点。 杨暕至今犹记,三年前的那场厌胜之祸。 他的长兄元德太子杨昭薨后,大隋储君之位自然就空出来,朝中与他私交甚好的大臣,皆曾言之:“依照次序,齐王也该当立为太子!” 只是,杨暕心中尚不安定。因为杨昭还遗有三个子嗣,所以他就秘密令人策划了那场厌胜之祸,以此来诅咒。后来这事败露,杨广一怒之下,将杨暕的幕僚统统斩首,以儆效尤! 杨暕现在还记得,杨广在大兴宫屏退左右,曾与他独自说的那句话: “赵王年幼,如今朕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若非如此的话,朕早让你死于市朝,以此明法令!” 从那之后,杨暕就变了一个人,终日沉溺酒色,声色犬马,不问朝事,再也没有想过什么太子之位。 帝心难测! 现在想起这句话,杨暕的心尖还会冒出一股寒气。 他摸不准这位生养自己的阿耶,看不透这位高坐在九天之上的隋帝。 或许,杨暕原本早就忘了……当年的杨广,也还是晋王身份,是他自己蛰伏做小了半辈子,才换得如今的帝位。 对于杨暕,杨广早就心疑,恩宠也与日俱减。 两名宦者慢慢端来一尊青铜银耳炉,躬身置于杨广身畔。炉内皆是烧的火红的炭丝,为供天子取暖,雁门本就偏北,一入秋后,气温骤降。 杨广也年近半百,自非壮年可比。他慵懒地伸出双手,在炉上晃动,静心听着齐王杨暕汇报军情。 “这么说,是义成公主的近卫传令了,是这位可贺敦救了朕么?” “必是如此啊至尊,要不那突厥大军怎肯无故撤退。” “还有,臣还发现我大隋勤王援军已至,就离雁门周边几十里不远,似乎与那些突厥军交上了手!”樊子盖道。 “甚好,该是如此,这才是朕的大隋天军,仅仅一来,就吓退了这北方蛮夷。” 杨广双眼这才一亮,侧着身子坐起,那些婢女挪动凭几、隐囊,他倚在上面,又看向虞世基,“茂世,唐国公行至何处了?” “回至尊,唐国公已率军进入马邑郡,与马邑郡守王仁恭合兵一处,准备前来勤王。” 杨广大袖一拂: “告诉李渊,让他不必来了……立马去给朕追这些蛮夷,务必要有所斩获,否则让他提着脑袋见朕!” 始毕可汗从八月围城,到如今九月下旬,足足月余,杨广自觉颜面尽失,若是不能有所斩获,那么他以后如何在外人面前立足? 大隋如何在那些藩属、蛮夷小国面前立足? …… 此时,距离雁门北关五十里外,崞山某处峡谷中。 尸首堆积如山,战马横飞,被一块块巨石覆着,乱石堆里,那股难闻的腥臭味道,依旧弥漫在谷中。 血水溢满大地,溅射在这四周的苍山翠木之上,给这荒凉之景,莫名增添了一抹异样的嫣红。 “喝。” “喝。” …… 四周突然冒出来漫山遍野的隋兵,插满了旗帜,他们高举战旗,气势如虹,发出山呼海啸之声,震慑敌军。 云定兴在亲自击鼓,伴随着隆隆鼓声,众多隋兵的啸声越来越宏亮,底下的突厥兵开始双股颤栗,瑟瑟发抖…… 峡谷中,仅余下一条右臂的河图,面色惨白。 他略微狰狞地抬头,望着四面八方,左臂处还在往外喷血,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河图的左臂,正是在刚刚遭遇伏击后,被滚落的巨石压中,又迫不得已,这才自断臂膀。 他原本以为,方黎等人仓皇败退在先,已是败军之态,所以才追至崞山方向,但是他刚刚一入谷中,便觉察异样。 果然,梁师都与云定兴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这才是方黎的连环计中最后一计,将河图大军诱入崞山峡谷中,猎杀之。 隋兵们早已布下巨石、滚木,河图的人马成了瓮中之鳖。 一番鏖战后,亲眼看着身边的近卫弟兄,一个个死去,河图不仅哀叹一声,他没有想到,自己如今会是这个结局,这些隋兵太过狡猾,让他一步步掉入了这个坑中。 但他不后悔。 他是始毕可汗帐下的猛将,是草原上的英雄,英雄就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沙场就是他的最终归宿! 此时,梁师都、云定兴等人策马而立,以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河图众人。 云定兴难得的体会到,这种胜利的感觉。 “怪不得人人都喜欢打仗,这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方黎三人和李二也是驻马对面,看着场中为数不多的突厥兵,有的甚至早已放下武器,面色惧然。 云定兴下令道:“传本将军令,务必生擒此人!” “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四周漫山隋兵再次山呼。 “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