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偶尔听到豆大的雨点溅落碧色桃叶,轻轻弹到窗门木阁上的动静,妇好站起身瞧着外头庭院里清爽利落,长廊小亭像是被整个擦洗了一番,仿若如同青鸾殿内的一尘不染一样,是神明为了迎接值得庆贺的大事故意而为之。 如意撩开层层珠帘走到妇好身后,恭敬福了福身,慈眉善目与她笑道,“幸得昨夜连着殿里的人提前打扫过一番,否然今日这样大的雨收拾起来怕是要坏事。” 昨夜宴会过后武丁便将侍寝口谕传到了青鸾殿,妇好心中沉郁着,便由着如意按照规矩净庭精室,妇好瞧着她佝着腰身用柳枝沾了蔷薇与玫瑰香露点点洒在温木地上,听她传道,“娘娘初次侍寝,这对女子来说是大事,柳枝寓意留之,香水洒落便是为了那美好春宵时刻,大王与娘娘香满帷帐。” 妇好复而回身注视着窗外雨景,伸手抚上窗棂,隔着幕帷触着天降雨水,冰凉如雪仅是一瞬便凉透了指尖,她淡淡道了一句,“伴着雨水与香露的时刻,香霄随风而逝,又能留多久呢?” 她的夫君不是寻常男子,他是九五之尊神龙天子,身边莺莺燕燕女子一生都不会断绝,嫁与武丁入住殷商后宫的女子必须要明白的一点。 如意仍是平淡着,语气中似是含着笑意,“娘娘您还年轻,等您到了老奴这个年纪才会明白,纵然韶华易逝人心不定,可有些美好之事留足余生细细品味也算是圆满,您又如何得知无暇无缺的漫长人生比这稍纵即逝的雨露香味更只觉眷恋呢?” 妇好目光黯淡,桃花眼中没半点好看气色,心中惴惴着今晚与武丁的“大事”。 突然,阿蛮从外边进来,湿了一身的雨水尽管小心谨慎着还是滴在了光洁温木地板上,破坏了一地的香馨整洁,她愣了一下,赶紧退回殿外檐下朝里头道,“娘娘,胥妃说,姜妃昨夜梦魇,抽搐哆嗦,问要不要,探望。” 妇好走到正厅将她一把拉进来,接过甄意从后边递上来的巾帕给她擦脸。 阿蛮喜欢在殿外边或者庭院里走动,如今这么大的雨也谨慎外边动静,高束的头发都湿透了,青丝凝成一撮一撮的,衣裳也紧紧贴着身子,妇好微愠,“外边这么大的雨进来就进来罢,怎么还要退出去?自己身子就这样不当心吗?” 阿蛮偷偷瞧了一眼妇好身后的如意又看了看自己脚下弄脏了地面的水渍,妇好才反应过来,如意这般精心为她准备了一地,阿蛮自然是不想破坏,妇好心生愧疚转身便对上如意的目光,那双眼睛犹如空山上幽静的远山重峦,静怡安稳带着难以打破的平和,屹立千万年历经沧海桑田。 如意率先开口,韶华不再的脸上满是安详慈善,“无妨,这些老奴再做准备便是了,方才甄意样子急,还是先容她讲完罢,别误了大事。” 阿蛮也不再客气了,便对妇好道,“娘娘,胥妃派人,过来问,在我们,门口。” 阿蛮是部落族人,语言说话方面与殷商有异,磕磕绊绊的还有些不利索,幸好妇好听得懂,便与甄意道,“甄意,替我拿上大氅,我要过去看看。” 甄意将大氅从里边抱出来披在妇好身上,面露难色,还有些劝阻,“娘娘,外头这么大的雨,不如等雨小一点再过去,您腿上寒疾刚好些,别耽误了今晚……” “莞姐姐都过去了表示姜妃妹妹病得不轻,哪能因着这雨水耽误。”妇好故意没让她把后边的话讲完,出去也好免得光在这屋里心中愁闷,便望着甄意轻叹一口气,“让我出去透透气罢。” 甄意道,“那甄意陪着娘娘一同去,让阿蛮留下换了湿衣服。” 阿蛮不开心,“阿蛮去。” 甄意叉腰刚要教训她一顿,便被妇好止住了,“甄意,你留着帮如意收拾一下地上,我和阿蛮早些回来就是了。”她朝甄意微微点点头,叫她放心。 甄意只得“喏”了一声,“路上注意滑。”便拍了拍阿蛮肩头,“好好照顾娘娘。” 阿蛮目光澄明着,狠狠点头,“恩。” 妇好转身便跟着阿蛮撑伞走进雨中,风将雨水吹斜浸湿了底裙丝履,冰凉感从脚下一涌而上,刚出了殿门下半身便已然湿透了,阿蛮扶着妇好乘上胥莞遣来的骄撵,一行人便匆匆进了雨幕中。 穿过宫道朱墙,为走近路便从瑶园中间直接传过去,路过瑶池水,见着池水周边草地绿意葱葱,豆大的雨点砸在草泥里,成了一个个小泥坑,污泥肆虐搅乱了清澈绿色之美。 一路上妇好紧皱眉头,这样大的雨连胥莞都惊动了,想来姜如笙确实病得不轻,那娇弱的身子一看便是个不禁风的,胥莞一向重情,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她与姜如笙无甚交集,却也不想胥莞一个人着急。 这样想着,便从瑶园另一边出来,朝东走了一道街,转弯见到了未央殿,未央殿离着后宫草药阁近,他们到的时候正见对面不少草药师由阉人撑着伞紧赶慢赶朝未央殿走过去,眉宇间各个神色匆匆更是加深了妇好的猜想,心中也便沉沉担心起来。 落了骄撵便与阿蛮踏着一地碎水进了未央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