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被留下来,一同学习那些繁琐的宫里礼仪,所幸那严嬷嬷对于她似乎有点忌惮,并不严厉。她只需要依照葫芦画瓢,学个形能应付便罢了。
饶是如此,一日下来,也是精疲力尽。
晚间刚刚用过晚膳,
院外有太监极为尖细的嗓门扬声通禀:“夏妃娘娘驾到!”
身边伺候的小宫女顿时便支楞起耳朵来:“夏妃娘娘定是来挑人来了。教习嬷嬷手底下好几个宫人都是要送往夏妃娘娘宫殿里伺候的。”
安生担心遇到那太监文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扭身回避进了屋子里。
可是脚步杂沓,竟然是直接向着自己的房间而来。
教习嬷嬷应当是点头哈腰地跟在跟前,与白日里趾高气扬而又严厉的嗓门不同,现在的声调里满是谄媚。
“您若是想挑选丫头,尽管差人吩咐一声,老奴立即带着她们过去了,您何须降尊纡贵亲自过来?这里的地面坑坑洼洼的,比不得您的宫殿。”
安生并未听到那夏妃娘娘应声,反倒是有太监尖细的嗓门接道:“如何这般啰嗦,都说了今日不选丫头,是寻那个什么夏安生来的。”
屋子里的夏安生不由就是心里一惊。
这个声音虽然不熟悉,但是这腔调她仍旧记忆犹新。
文庆!
这是听闻自己进宫,立即迫不及待地跑来“叙旧”来了?
教习嬷嬷愈加讨好:“夏家安生姑娘的房间就在这里,容老奴通禀一声,可莫怠慢了娘娘。”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门就“嘭”的一声被推开了。
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粗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就是为了找自己清算旧账,躲也没用。
安生坦然地扭过脸来,然后见到了最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的眼睛愈瞪愈大,瞬间呆若木鸡。
身边的小宫女立即跪拜下去,带着惶恐:“夏妃娘娘金安。”
站在门口的夏妃娘娘冲着瞠目结舌的安生微微勾起唇角:“夏安生,好久不见。”
安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夏紫纤!”
“大胆,竟敢直呼夏妃娘娘名讳!”
站在夏紫纤身后的,正是太监文庆,比去岁见到他的时候明显苍老了许多,脸上皱纹密布,头发花白,只是如今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夏紫纤跟前的太监总管。
夏紫纤与往日里装扮不同,不像以前那般的素俭,一身华服金饰,额贴花黄,明艳照人,倒是有了夏紫芜的一点影子。
她骄傲地一抬下巴,问教习嬷嬷:“她见了本宫,竟然不知道下跪,你说,应当如何处置?”
教习嬷嬷一时间沉吟,不敢冒失回答。
夏妃娘娘自然是得罪不得,但是这个夏安生的身份,她是琢磨不透的。她提前费了些功夫去打听安生的底细,有说是要和亲西凉的人选,有说是定国侯府未来的世子妃,有说是沈太师的儿媳妇。
许多的身份混合在一起,她无法确定,所以才对着安生网开一面,还专门派遣了小宫女跟前伺候。
如今夏妃娘娘这样一问,她不过是略一沉吟,就立即讪讪赔笑:“要不怎么说这没有学过规矩就是不行,见到了娘娘您这样的气度,人都吓傻了,委实该罚。”
这话说得圆滑,既奉承了夏妃,又替安生周全。
文庆一声冷哼:“你倒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
夏紫纤并不与她计较,挥挥手吩咐道:“文公公,与严嬷嬷下去好生盘盘交情,本宫这里有话与夏安生说。”
文庆立即心领神会:“娘娘放心,奴才定然跟严嬷嬷好生絮叨絮叨。”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严嬷嬷的脸色显而易见地不好看。
小宫女也敏感地觉察了屋子里气氛有些古怪,有眼力地跟随着一并退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夏安生与夏紫纤。
夏紫纤自顾越过安生,走到前面去趾高气扬地坐下了。
“现在屋子里只有你我姐妹二人,那些繁文缛节不要也罢,但是,若是在外面,你见了本宫不下跪,本宫可是要命人掌嘴或者打板子的。”
安生此时方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接受了这个事实。
夏紫纤就是皇帝新册封并且宠幸的夏妃娘娘。
那个在观音像前奋不顾身救了皇帝的夏妃娘娘就是夏紫纤。
夏紫纤不是一直都在庄子里吗?如何会跑去南湖?如何又这么巧遇到了皇帝,而且,还出手救了他。
舍己为人,可绝对不是她夏紫纤的风格,尤其还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
而且,自己与夏紫纤之间,已经不能用过节或者罅隙来形容了,而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
如今夏紫纤得势,能轻易放过自己吗?
今日便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