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的时候,又是城中诸位医生组团去军中义诊的日子。
竹君如如往常一样,拿了些常备药物,临着出发时,又鬼使神差地带上了柜子里的小瓷瓶。
前些日子周边小国联合了一帮盗匪,大举来犯南狄国边境,虽然丰州城内兵力并不很强盛,但到底对方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再加上不多时援兵就到达,所以并未造成特别大的伤亡。
折损还是有的,轻则擦伤,重则缺了胳膊断了腿,或是如奚晗那般,伤及筋骨又脱力的。
竹君如如往常一般走到军中,看着诸位将士身上或轻或重的伤痕,心底竟有一点点动摇。生出来了些许恻隐之心。
竹君如知道,会产生这种情绪,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记得师父文渝神医曾说过:“世人都说,医者仁心,我却觉得,医者,却是最无情的。”
那时她懵懵懂懂地并不能理解师父的这句话,后来她年岁渐长,终于慢慢懂得了师父这句话的深意。
行医时候最忌讳的就是这样。要心静如水,不能轻易被牵动情绪,否则对病患者来说,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
竹君如天生性子就比较冷淡,可一遇到跟病患者有关的事情,又会变得像一个嘴碎的老妈妈。竹君如也知道自己如此这般有些别扭,但又实在放不下病人——被病痛折磨着,该是多么煎熬。
文渝神医觉得自己的徒弟——尤其是竹君如这个大弟子,跟他倒是挺像。可文渝神医偶尔也会担心自家的徒弟,毕竟他知道一个“物极必反”的道理。
竹君如冷心冷情尚且如此,如若有那么一日,她对某一个人动心了,让冰雪消融的或许不止是三月明媚春光,还可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对于竹君如来说,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医者不能自医,更何况,这是在心里头的灾难。
文渝神医似乎能看见,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世上或许再无君子竹。
她会死在烈火之中。
竹君如并不知道她家那位看似不是非常靠谱的师父居然有这么多的考量。
她在军营里头,刚刚为一位伤员缠上了最后一圈绷带。
拨了一下鬓角的碎发,竹君如抬起头,不远处的男子落入她的眸光之中。
她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她的眼中再也无法将这个人抹去了。
奚晗早就看见竹君如了,她低着头为伤员包扎的模样,真是温柔极了。
奚晗听说过,说什么东曦国的女子温柔似水,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都是柔柔弱弱的美。
早先在竹君如家中治疗的时候,他并没有盯着这位女子仔细瞧过,如今虽是隔了些距离,再看过去时,却觉得那位女子身边都有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的心情也明媚了好多,多日征战而充满戾气的心境渐渐平复,突然放松下来。
有士兵注意到他,颤颤巍巍地坐起身来:“将军。”
奚晗走过去,按了按那士兵的肩膀:“你身上有伤,躺着,休息。”